母豆与小豆 作者 :谢盛友
广东人习惯称爸爸为“老豆”,那么,按广人此理类推,妈妈不叫妈妈,叫“母豆”,儿子就是“小豆”啦。 母豆说,她今天太累,希望小豆到快餐店帮忙,小豆很乖,欣然答应。但是,有些客人不乖,这回又来捣蛋客人。三四个年轻人,买了咖喱鸡肉,到河边吃了差不多后,再次回来快餐店,不是来赞扬你的餐好吃,而是来要索赔:“在你们的咖喱鸡肉饭里有头发,这样不符合德国的卫生标准,你们应该归还我刚才支付的欧元。” 母豆心里觉得不对劲,怎么又是他,上两个星期这帮捣蛋鬼刚刚来过,同样的面孔,同样的理由,同样的索赔。母豆不甘心,与德国年轻人争执,小豆从厨房出来,以裁判长的身份出现,不袒护母豆,也不得罪客人,二话不罗嗦:“这样吧,把你的头发留在这里,我们送去化验,当然,也送去我的头发和我母豆的头发,化验结果,科学就是科学,若是我们的头发,我们赔偿你,若是你的头发,不但你要支付一切化验费用,而且还要赔偿我们的经济和名誉损失。”捣蛋鬼看到小豆个子不大,但脑袋大,一下子觉得眼前天昏地暗,自己无地自容,赶快逃之夭夭。 同样是一个星期六下午,母豆和小豆在快餐店里,来了一个客人,客人不到快餐店柜台来点餐,而是到其他的客人那里发牢骚,奇怪?发谁的牢骚?“这家快餐店的饭,昨天我买了好几份,可是,我吃了拉肚子。你们呀,也是消费者,可要当心!”母豆又一次觉得不对劲,走到牢骚客人的跟前,彬彬有礼:“您昨天买了什么餐,请您给我看您的发票,我可以给您赔偿。”母豆只求安宁稳定,希望牢骚客人不要在别的客人面前吵吵嚷嚷,会损坏快餐店的形象。 牢骚客人不觉得自己理亏:“我的发票在家里。” “您可以现在回家取,我等您,您应该获得的权利,我们一定保留。”母豆据理力争。 “我不会回家拿!”牢骚客人这样说道,并不认为母豆有资格命令他行事。 同样又是小豆,他向牢骚客人走去,手里拿着一枝笔和一张纸,绅士般向牢骚客人说:“我给您的是一张洁白的纸,请您在这洁白纸上写上您的名字、地址、联系电话,和您昨天购买的那几份餐,我们会将您的申诉转交给我们的律师,委托律师给您如数赔偿。” 牢骚客人不碰笔,不看纸,不再说话,而是乖乖地走了。母豆心中暗喜:“我还以为只在中国,骂人的人不肯留名,德国人也一样。” 三年前的小豆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天天叛逆,与母豆和老豆经常交火而不交集,甚至会向母豆和老豆发怒:“为什么我读书成绩这么好,还要干这么多的活?我的那个同学,他爸爸是车行的老板,他读书一般,可是不用帮家里干活,而且每个月有很多零花钱。另外一个同学,他爸爸是医生,他读书略好一点,但也不用在家里干活,他的零花钱更多,还有一个同学,他爸爸是一家药厂的厂长,还有……” 老豆面对小豆总是无奈,总是老生常谈:“中国人就是这样,在海外的中国人尤其是这样!” 那年,母豆觉得不对劲,带着小豆回中国,回去他老豆的老家。有一个凳子仍在老屋里,那是老豆上小学时,既背书包也背凳子,往年天天如此。如今这所农村小学已经停办了,所剩教室破落凄凉,与小豆的现代数码照相机,形成天地之别。 小豆的堂姐考上一所在成都的全国重点大学,直至上大学时,一直呆在家乡,第一次出远门,就是到成都。小豆的表姐考上一所在上海的全国重点大学,同样,跨入大学的那天,才第一次到过上海。小豆去看堂姐表姐时,自己很得意,夸夸其谈:“我去过匈牙利、奥地利、俄罗斯、瑞典、瑞士、泰国、法国、荷兰、比利时、卢森堡、意大利、罗马尼亚、波兰、捷克,……”表姐堂姐除了羡慕以外,也自我嘲弄:“你们整个欧洲,也就中国这么大!” 中国游之后的一年,小豆有一天突然跟母豆说:“母豆,人与人不能攀比。我以前错了。”小豆脑子的那根神经又搭对了,母豆照样继续忙她的活。 母豆想学中国人做老母豆,千里迢迢把自己的妹妹和妹夫办来德国,心想,快餐店里有自己人在,多少有个照应,办什么事会方便些,至少“肥水不外流”。母豆教自己的妹夫,在快餐店里要多出力,力气出了,休息一下可以再恢复,自己多干一些活,多学一点东西,不会吃亏的。母豆说:“你要争取给员工开饭菜,多熟悉熟悉这里的工作程序。”妹夫回答:“阿姐,这个规矩不能做出来的。开了头,以后我就要一直做下去了。这种事我心中有数。” 妹妹并非站在自己丈夫那边,只是跟母豆讲故事。妹妹说,她们以前工厂里的上海姐妹也经常交流经验,上海新娘结婚后要紧的第一功课是,学会赖床,丈夫会早起床到市场买菜。下班后,回家路上,哪怕没钱买任何东西,也要顺便逛一会儿商店,到家后,丈夫肯定已经把饭烧好了。 难怪龙应台笔下的“上海男人”下班提着带鱼回家,系着围裙,站在炉灶前。原来,黄浦江水养育上海妹妹。 母豆教自己的妹夫,每次下班后要两次检查,看煤气关好了没有,水电关好了没有,做人要学会负责任。 “阿姐,你下班后要检查两遍,那说明你没有自信。” 母豆直摇头,感觉没治。责任像累累石头,天天从山上滚下来,山脚下的母豆天天独自背, 背着往前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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