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与酒鬼

作 者 ：  谢 盛 友

   天又下雨，而且越下越大，我这个快餐店与别的餐馆不同，越是下雨天，越没有客人。其他同行老板经常来电话诉苦说，现在的德国人真的很穷，到餐馆来两个人合吃一个餐，是常有的事。我快餐店卖的餐，其价格已经便宜得不能再便宜了，有些餐比大学食堂的还要价廉。
   我一个人站在柜台后面，无事可做，眼睛直往门口瞄去，巴望会有某个客人出现。终于来了一个人，大约五十岁的样子，他踉踉跄跄地晃入店的门槛，我闻到一股强烈的酒味，他的眼睛、鼻子发红，红得发紫。步子还没站稳，他便口沫横飞地瞎嚷：请给我一份“毛泽东套餐”。

    只有一个马克，我该给他吃什么呢？不给他吃，外面下大雨，怎么把他撵走呢？我心里捉摸不定，算了，这回碰到酒鬼，只能自认倒霉。我决定给他一份米饭加肉汁，换来他手里的那个马克，一个马克也是钱啊！我右手把给他的米饭和肉汁端上去，左手接下他递给的那个铜板。

    用完餐后，他站在那里，不肯走。他应该尽快离开我的店，我心里这样祈祷。他不但没走，反而面对着我大声喊：“我很有钱，有很多的钱。我的钱被一个女人拐跑了，这个女人就是我的妻子，现在，她富有了，而我却穷窘潦倒、一无所有，我不能再创造一个富婆。

   “我们很有钱，我们德国人比你们中国人有钱，不是吗？我们德国比你们中国富有，不然，你们中国人不会像蚂蚁一样，一窝蜂地跑来德国报难民，是你们来了，我才变成穷人的，是你们把我的钱抢走了。你们应该离开德国！”他向我发泄不满。
   “你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离开我的店！不然我叫警察。”我郑重地警告他。
   “警察能拿我怎么样？警察也是我们德国人，你们外国人在德国当不了警察。”
   “外面的雨停了，你可以走啦，我要关门了。”我扶着他走出店门口，没走几步，他凄厉哗啦地全呕出来，马路边上的人行道尽是他吐的臭东西。我说：“明天，让你们德国扫垃圾的人帮你扫干净吧！”“你错了，我们德国人从来不扫垃圾，干扫垃圾活的全是你们外国人。”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从店里回家，路上突然被一个人拦住，“我老婆离这里很远，她病了，病得很重，在家里卧床等我回去给她买药，求求您给我十马克，您看我的钱包空得很。”他一边说着，一边让我看他的钱包。我突然觉得这个人脸很熟，我尽量地回忆，终于我想起来了，他就是酒鬼。

    傍晚，快收工时，我到河边取回自己放在那里收集外买盒的垃圾桶，我看见旁边的公共垃圾桶，也有不少是从我店里出来的外买盒，于是，我把自己的垃圾桶送回去后，再拿一个大纸箱，把河边公用垃圾桶里的外买盒统统掏出来。酒鬼又来了，他看见我在掏垃圾，就责备我说：“您不用这样。应该放一个自己的垃圾桶  ！ ”

   “您来晚了，没看见，我刚刚把自己的垃圾桶收回去，我天天如此。”我绝不容许一个酒鬼把我看扁。他问我，是市政府强制我这样做，还是出于我的自愿。我说，是我自愿。他要与我握手，被我拒绝。

(199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