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壹回
秦汪冉微露悅色,道,“那邊倒極順利,劉豫這個無恥小人降金,倒至少也有壹個好處,咱們的少壯之人,不至於在從未經過訓練,更在被無能將官率領的情況之下被屠殺壹凈。咱們募起人來,反而倒比以前容易了些。只不過如何將他們重新籠絡組織起來倒實在是大不容易,說起來小七在這件事上也出力不少。”
蒙七在壹旁聽得半懂不懂的正在心焦,好容易總算有句話提到了自己,趕緊插口道,“正是啊,不過真正出大力的還是秦三哥,耿五哥和李六哥,我不過敲了些許邊鼓而已。另外,大名府處是王大哥親自去安排活動,聽說也已經有了些意思。最好的消息要算隴蜀那邊了,吳玠兄弟復永興軍,已經募了十七萬人,加上熙河經略劉錫,秦鳳經略孫(左人右握邊),環慶經略趙哲,劉四哥又當上了涇原經略,手下各有軍隊,約摸加起來總有四十萬大軍光景,只是目下尚未集結。
其余尚且有浙西制置使韓世忠,張俊,鯤爺,劉光世,趙立等等,擁兵無不過萬人。更有各地嘯聚盜夥如翟興、薛慶、陳求道、李彥先等等,軍馬無數,現下國難當頭,也都受了招安,幫著官軍打金人。待到各處兵馬齊聚,我眾彼寡,十個人打他壹個人,總歸可以打贏了罷。”
蒙慎行點頭贊同道,“是啊,咱們中原人多勢眾,只要大夥兒齊心,總有成功壹日。”
只有秦汪冉苦笑道,“要是人多就能打勝仗,咱們中國倒千秋萬代總是天下無敵的……”
那陰惻惻的聲音忽然又在窗外響起,“總算還有個明白人,妳們也不想壹想,就憑妳們這群烏合之眾,能成得了什麼氣候?就是妳們的那些個什麼浙西制置使,什麼鯤爺,現在自身只怕也難保呢!到了如今還看不清天下大勢,真正是壹群不知死活的無知妄人!宋豬!”他剛剛傷在了秦汪冉手下落荒而逃,卻不知什麼時候又回轉了來,口氣卻似乎較先前愈發大了。
第三十二回
從這壹切開始以來,蒙慎行第壹次感到壹陣不可壓制的憤怒而冷酷的沖動在心頭翻滾,那冰冷的怒焰象遠山上永不融化的冰雪壹樣沁入人的肺腑深處。
蒙慎行猛然挺身而立,大聲喝道,“好了,那位想擒我這條老龍的朋友,蒙某人就在這裏。
妳要動手,蒙某隨時奉陪。妳在外邊吹風淋雨,想來也舒服不到哪裏去,還在那裏等個什麼!何不現身壹戰!何不現身壹戰!何不現身壹戰!” 風雨聲急,但並壓不下蒙慎行的聲音,在風中,蒙慎行的吼聲就好像是雷神在發怒壹般,同雷聲和應回蕩著。
那陰惻惻的聲音卻尖聲笑道,“就妳嗓門大怎麼著?豬挨宰前叫的最響,可惜到頭來那壹刀總還是要挨的。”
秦汪冉從懷中掏出了壹小團亂麻般略帶灰色的半透明物事,冷冷道,“姓柳的,就算妳高人壹等,不是宋豬吧。可惜三合交手,妳的鎮教之寶已經到了我的手上。這壹次秦某倒是不曉得妳還能有什麼法寶施展出來?”
蒙七驚喜道,“三哥,妳手中的莫非就是那勞麼子的情絲?”
秦汪冉卻並未回答,面色突然間變得十分凝重,極快的轉過身去,右手自然而然的扣了在腰間刀柄之側,眼光眨也不眨的盯在了門口之處。蒙慎行動作只比他慢了壹線,但壹瞬間右掌已然變得鮮紅如血,左掌卻變得青白如玉,右掌掌心向天斜置了在小腹前,左掌垂了在身側,五指指地,小指無名指微微挑起,混元乾坤掌力已經發動,全神戒備。這時蒙七才發覺門外有微細的呼吸之音。
突然間‘誇差差’壹聲巨響,墻壁居然向四面八方急速飛離了出去!聲勢壹時駭人之極!屋頂驀然間失去了支撐,也迸裂開來,碎片向四處塌陷摔落。王老大的兩間房屋,轉瞬之間便已經成了廢墟。好在屋裏眾人大都身具武功,各自跳躍趨避,秦汪冉更是提了王老大和趙得勝躍了開去,並無人因此受傷。但外面的傾盆瓢潑大雨當頭澆了下來,幾盞油燈立時滅了,人人看上去形象都頗狼狽。
第三十三回
突然間‘誇差差’壹聲巨響,墻壁居然向四面八方急速飛離了出去!聲勢壹時駭人之極!屋頂驀然間失去了支撐,也迸裂開來,碎片向四處塌陷摔落。王老大的兩間房屋,轉瞬之間便已經成了廢墟。好在屋裏眾人大都身具武功,各自跳躍趨避,秦汪冉更是提了王老大和趙得勝躍了開去,並無人因此受傷。但外面的傾盆瓢潑大雨當頭澆了下來,幾盞油燈立時滅了,人人看上去形象都頗狼狽。
油燈雖滅,可居然眾人眼前較方才愈發明亮,原來不知何時屋外已然影影僮僮立了數百人,都是戎裝,其中壹些手中舉了巨型火把──這些火把想來是牛油浸透了過的,在豪雨之中並不熄滅──這數百人已然遠近前後圍了幾層大圈,將屋內諸人圍在正中。
包圍圈共是四層:內圈之人,手中各自握了可以投擲的短柄戰斧,身後背了馬刀,第二圈人身後背得有短矛,手中卻持了連環機弩,第三圈人手中長弓在握,背後卻綁了丈長利矛,最後壹圈只是弓箭手,但弓上搭的都是雙狼牙十字倒齒箭,顯然都是可以連珠放箭的個中好手。這四層埋伏如果剛才屋倒之時壹起發動,任妳有天下無敵的武功,只怕也躲得了勁弩躲不了飛斧,躲得了攢矛躲不了亂刀,粉身碎骨,頓成肉泥,可能連怎麼死的都不清楚就嗚呼哀哉了。另外外間更有數十匹駿馬拖著長繩,踢踏嘶鳴不定,長繩末端,猶自系著房屋的斷墻殘垣。想來剛才是有人偷偷的將長繩系了在房屋墻壁上,幾十匹駿馬同時向八方奔去,方自造成了如此驚人的場面。
蒙慎行和許大馬棒比較其他眾人更是心驚,原來四圈包圍之外,去了漁鎮的劉,趙,李三長老都被綁了在地,垂頭低目,壹動不動,生死不知,其余被俘的丐幫中人還有幾十人的樣子,身上各自血跡斑斑,旁邊亦各自有人看守──不成說五百余丐幫弟子,都已經壹敗塗地?而許大馬棒手下埋伏在外之人,也頗有幾個被綁了在當地。在門扇原本應當所在的地方,壹個身軀偉岸,身披重鎧的男子當眾而立,右手上輕輕巧巧的執了壹支碩大的狼牙棒,約摸總不得有七八十斤的重量。那披鎧男子立了在光線明暗交錯之處,腳下不丁不八的站在那裏,淵亭如山。勁風卷著冰涼的雨水,吹得他頭盔下長長的亂發飄舞不定,形象有幾分象是雄獅王顧。其身後站了兩人,卻都是漢人模樣,其中壹人秦汪冉倒是已經見過壹面的了,便是方才那發出陰惻惻的聲音之人。那披鎧男子口中以生硬的漢話問道,“哪壹個是冥天血龍?又哪壹個是陸地龍王?”語氣傲慢驕傲之極。
那發出陰惻惻的聲音之人趕緊道,“回將軍,那邊那個瘦高個兒醜漢和那個大絡腮胡子就是了。”
披鎧男子暴喝道,“我沒有問妳!”
那發出陰惻惻的聲音之人沒想到馬屁拍得部位不正,大是沒趣,腳步向後微微壹挪,不再出聲。
秦汪冉目不轉瞬的看著來人的右手右肩,平平靜靜的道,“不才區區便是秦汪冉了,只不知這位朋友又怎麼稱呼?”
那披鎧男子朗聲應道,“婁右副元帥帳下都統,黑峰。”只是聲音中缺了平仄起伏,生硬得很。
第三十四回
屋內眾人聞言無不吃了壹驚,這黑峰[10]乃是婁室座下愛將,名氣極大。此人十二殺人,十六從軍,十七便當上了軍中先鋒。從軍攻寧江州,力戰創甚,扶出陣間,金太祖褒以‘此兒他日必為名將’。破遼時其攻濟州,敗敵八千,更曾以卒三百勝二千遼兵於沈州。後來在太原截阻戰中擊敗宋朝名將種師中十萬援軍,從此名滿江南。以悍勇論,即使在當時強橫無匹的金兵金將中,也屬個中翹楚。
但最吃驚的卻是秦汪冉自己,因為他雖然從來沒有見到過黑峰,卻曉得這黑峰現下應是正跟隨婁室在陜西作戰,怎麼突然會出現了在朱家尖?莫非己方的圖謀,金人都早已曉得了?更何況眼下包圍已成,自己這邊的人已經成為案板上的魚肉,簡直連垂死掙紮的機會都沒有。
秦汪冉心中震動,但臉上並不動聲色,又問道,“噢?原來是黑峰將軍,千裏迢迢來此,不知有何見教?”
黑峰卻不回答,微微回轉頭去問他身後另外壹人道,“馬五爺,您以前好像說過什麼‘北鐵槍,南血龍,大道如天任縱橫。’還說這幾句話中扣了有中原最頂兒尖的三大高手。裏面的那個什麼南血龍,便是眼前這麼個人嗎?”
‘馬五’兩字落在別人耳中或許並沒有什麼,但秦汪冉熟知軍中之事,心中不由得又是壹動。
知道這馬五雖然是漢人血統,但卻從小在金地長大,其實算是金人。因為他天生禿頭,又得了個外號叫馬和尚。馬五自小從軍,精通樸刀連環七殺法,乃是百戰宿將,剽悍絕倫,立功無數,是金國又壹個破遼功臣。只是因為他畢竟不是金人血統,官至萬戶進都統後雖然封賞不絕,始終沒有當上都元帥[11]。他資歷雖然比較黑峰更老,又同為都統,這次出來,卻作了黑峰的副手。不過黑峰對他,也是小心以前輩禮事之,十分尊重。 黑峰後面那人沈聲應道,“正是,黑將軍,妳小心些。”
第三十五回
黑峰點了點頭,忽然間向前邁了壹大步,手中狼牙棒如泰山壓頂,如雷轟電閃般當頭向秦汪冉砸去。秦汪冉見狼牙棒極其沈重,舍不得用自己的寶刀封擋,又不肯後退避讓失了銳氣,壹伸手間便從身邊站的遼東落陣風壹人背上奪了壹柄長刀,此時已經不及出鞘,便連刀帶鞘的迎了上去。只聽得乓的壹聲脆響,長刀從中而絕,但以輕擊重,黑峰的狼牙棒亦自被生生震了回去,卻又算是秦汪冉贏了半招。黑峰順勢退了回原地,又回復了壹開始時無懈可擊的姿勢。
黑峰臉上露出了惺惺相惜之意,口中贊道,“中原之人,多有言過其實,大言不慚的毛病。
什麼以柔克剛,什麼內家外家,什麼以慢打快,又什麼四兩撥千斤,向來倒是吹牛的成分居多。
黑峰會了不少所謂南朝高手,沒打之前,壹個個象煞絕藝在身,壹旦交上了手,手下卻未曾逢過三合之將。冥天血龍,妳大有不同!名不虛傳!” 秦汪冉靜靜的聽著,心中卻在暗暗叫苦。原來他前些時候,心中有壹件極想不開的事情,自暴自棄之意充溢胸膛,從此便有死誌。站在朱家尖漁碼頭時,在海天壯觀前壹時入了魔,所以才會有在風雨中饑寒交迫以至於昏倒之事。後來被王老大救了起來,總算是免了性命之憂。從生到死,又死裏復生這麼走了壹遭,尋死的念頭倒是自然而然的淡了許多,但是體力也已經處了在差得不能再差的境地。但既然沒死,以前承諾約定的事情便必得做到。為赴蒙慎行父子之約,不得已,硬生生以十分霸道的解血大法重新凝聚了功力。但此種功力本身非是從正途得來,最忌死打硬拚,耗去壹分是壹分,以後再沒有重新聚氣的辦法。偏生同使狼牙棒這類霸道兵刃的高手打鬥,如果不能硬接硬架,根本沒有打贏的可能。更何況即使能勝得了黑峰,這裏眾人身陷重圍,想要殺出來壹條血路,又談何容易,弄不好今日大夥兒就得全軍覆沒在這裏。
但他久經大敵,知道現在頂頂重要的是設法化去黑峰因為以駿馬解屋而形成的氣勢,避其鋒芒,再謀壹戰。所以秦汪冉心中雖然焦急,口中卻只不過淡淡的道,“黑峰將軍也是名下無虛,果然使得好狼牙棒。”雖然語含贊賞,語氣中‘不過如此’的意思卻是表示得清清楚楚。
黑峰果然不由問道,“冥天血龍,妳曾見過使狼牙棒比我更勝壹籌的高手?”
秦汪冉知道黑峰已經開始上鉤,微笑道,“妳可曾聽說過‘霹靂火’的名號?”
黑峰道,“莫非是當年梁山馬軍五虎將中使狼牙棒的‘霹靂火’秦明?聽說他臂力內功在梁山中可稱第壹,只有花和尚魯智深可以差堪媲美,可惜我生得太晚,沒有機會和他壹決高下。妳識得此人?”
秦汪冉道,“多謝黑峰將軍褒美。不敢正是先父。”
黑峰作恍然大悟狀,道,“這就怪不得妳敢硬接我壹棒了,原來妳的武功傳自‘霹靂火’,果然將門虎子。”
秦汪冉又笑道,“妳又錯了,家父從未傳過我武功。我的功夫乃是得自於另外兩人。”
黑峰是個好武如癡的人,到了此時,已然情不自禁,問道,“不知是哪兩人?”
秦汪冉不答反問道,“我是使刀的,妳當可猜出來壹人。”
黑峰皺眉沈思片刻,喜道,“定然是五虎將之首,大刀關勝!”眼光裏已經流露出來詢問的意思。
秦汪冉心下好笑,臉上卻嚴肅之極,點頭道,“正是。”
黑峰不由略略身體前傾,又急問道,“那麼另外壹個又是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