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裏,湘君對“厚黑”的定義不是如李宗吾《厚黑學》中所描述的那種臉皮厚,心眼黑,而是恰恰相反,指的是心眼厚,臉皮黑,湘君在這裏寫的“厚黑”人民,是那些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勤勞艱辛而又心地純厚的人民。
壹,排擋夫妻
那是湘君還在南昌某政府機關工作的時候,大約從九三年開始,湘君經常去機關附近菜市場入口處的壹家水餃排擋買水餃當午餐。這家排檔的主人是壹對夫妻,四十多歲,女的長得很端正,總是收拾得很齊整麻利,男的總穿壹件工作服似的藍布長褂,戴壹頂棕色紹興氈帽,臉上總有煙火之色。他們的水餃很實惠,個大肉多,壹毛錢壹個,壹般花壹快到壹快五錢就足夠了,而且肉餡總是很新鮮,對此從未有人抱怨過。因此,生意極好,每天來吃水餃的人從不斷檔,尤其是壹到中午,很多在附近機關公司甚至賓館飯店上班的職工都來買水餃當午餐,多數都是用自己的飯盒買了水餃帶走,每到這時,就見他們夫妻倆像打仗似的忙前忙後。時間長了,湘君便了解到,她倆原本都是某工廠的工人,因工廠不景氣而下崗,每月只拿最基本的生活費,於是他們就在家門口擺起了這水餃排檔。每天早五,六點就生火開張,晚上九,十點才熄火收攤,不論風雨寒暑。若是下雨天,他們就支起兩把大遮陽傘,照舊營業。他們說下雨天生意並不好,他們這時營業其實並不是為了賺錢,而是怕有些老顧客來了吃不到東西會失望。的確,無論什麼時候去,他們都從不曾讓湘君撲空失望過。記得有壹次,湘君出差回家已是晚上近十點了,家裏什麼吃的也沒有,便去那水餃排檔碰碰運氣,沒想到他們果真還在哪兒,正準備收攤,水餃沒了,還有飯菜,是他們做了帶回去自家人吃的,便勻了壹些給我,並死活不肯收錢。據此,湘君曾寫了壹篇題為《夫妻排檔》的小文,發在當時廣州的《現代人報》上。
湘君寫這排檔夫妻,並不是因為他們有什麼不平凡的業績,只是以為他們是當今中國城市居民的代表。他們平凡,實在,勤勞而堅韌,他們不氣餒,不抱怨,辛勤地勞作,倔強地生活,深為湘君所敬重,每次看到有關城市下崗工人的報道就會不自覺地想起他們。
二,範師傅
九二年年底,湘君得到機關分的壹套住房,住房雖是新建,但極為粗慥,不裝修無法住人,於是便請人裝修。木工師傅是在附近的建築工地上隨便找的,師傅姓範,典型的民工模樣:頭發蓬亂,胡子拉碴,皮膚黝黑。他說自己三十多歲,但看上去要比他的實際年齡要老十歲。我們請他為我們裝地板,陽臺上的木窗,包門以及其他需要木工的活。
範師傅抽煙,湘君便買了當時市面上流行的黃紅梅給他,可他說他不用這樣好的煙,只要給他買壹快錢壹包的煙即可,並給湘君看他自己抽的那種廉價煙牌子,於是湘君就省了壹筆買煙的錢。吃飯時,範師傅極為斯文,飯菜都吃得很少,我們每次怕不夠會多做些,可每次都會剩下很多。有壹次裝地板的木料不夠了,湘君又因單位有事脫不開身,範師傅便自告奮勇地去幫我們買,按照我們要求的價錢買好木料並自己挑了回來,運費壹分錢也沒讓我們出。範師傅手藝不錯,鋪的地板嚴絲合逢,裝的木窗結實牢靠,包的門也是光滑平整。他說他遺憾自己只是小學畢業,如果他能讀個初中,那麼他的生活就肯定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看到他幹活時有時在紙上算算劃劃,湘君覺得他已經把他自己學的知識用到了極致。反觀湘君自己,念了那麼多年書,可是百無壹用,不能創造財富,只能每日在辦公室看報喝茶打發時光。
範師傅在湘君家幹了大約壹個月,結賬時記得好像給了他600多塊錢。600多塊錢在當時也不算少了,但都是他工作應得的報酬,可以說沒有壹分錢是白得的。從那以後,範師傅還偶爾來機關看望湘君,看得出,每次來之前他都會洗澡理發刮胡子,並穿上肯定是他最好的壹套中山裝,還會買上壹包好煙。即使如此,他那黝黑的膚色還是可以讓人壹眼就看出他民工的身份。他是把湘君當朋友看待的,而湘君也把他當朋友待,壹直到湘君九五年離開南昌,我們才失去聯系。
如今快八年過去了,不知他現在可好。記得他曾說過等他有了錢他也要把他農村自己的家像城裏人壹樣好好裝修壹番,不知他的願望是否實現了。
湘君常常想,如果自己出生在農村又或是沒有考上大學,自己的生活又會怎樣呢,每念及此,湘君就會對排檔夫妻,對範師傅們由衷地敬重。湘君以為,他們這樣的“厚黑”的人民正是中華民族文明大廈的基石,正是因為有了他們的存在才會有中華民族歷經五千年而不衰。“中國崩潰論”的出現,是因為不了解我們的人民,不了解他們的純良,堅韌和無與倫比的生命力。湘君相信,如果地球上最後只剩下壹個民族,那麼這個民族也壹定是中華民族。
湘君期望的是,我們的人民在保持勤勞的同時,不要再如此的艱辛,在保持善良的同時,也要學會抗爭。
謹以此文,獻給我們千千萬萬“厚黑”的人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