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生命的源泉，水，也是人类文明的源头，人类文明大多发源于大河流域。一个
人或许可以连续几天不吃饭，但不可以连续几天不喝水。

小时候，住在一所乡下中学，那时候，家里有一只大猪头大小的带嘴陶罐，妈妈每天
从学校食堂打来开水放进陶罐里，再放点茶叶，等水凉了，就成了凉茶。渴的时候，
我和弟弟就对着罐嘴猛灌。偶尔，陶罐里的水喝完了，又渴得不行，就只能去学校食
堂拿着大木瓢从食堂的水缸里舀水喝。

食堂水缸里的水是大师傅从食堂后面的水塘里挑来的。那水塘是一塘死水，长年在阳
光下泛着惨绿惨绿的光，水里生活着鱼虾蛙鳖，蚂蟥，水蛇等种类繁多的居民。还有，
全校师生员工，无论啥玩艺脏了，都会在这水塘里洗洗刷刷。现在想来，那时候喝这
样的生水，实在是一件极为大无畏的事，如果把这样的水拿到显微镜下看看，一定是
各种各样的微生物应有尽有。还记得当时也听说过有人喝水喝进去蚂蟥蝌蚪之类的物
什，在肚子里吸血长青蛙的故事，这类故事的后果可能有些夸张，但前因却是极为可
能的。好在我们也是偶尔一喝，没有发生上述惊心动魄的事。不过学校里的学生们倒
是一年到头捧着大木瓢咕咚咕咚地牛饮，却也活蹦乱跳，身强力壮的，想必人类身体
的适应力免疫力也有伸缩性，可以磨练出来，农村的孩子喝了没事，城市的孩子猛地
喝一次这样的水，说不定就会生病闹肚子。

后来入剧团上中学，都是在县城里，县城里已经有自来水了，那自来水清澈透明，无
色无味，看着就让人放心。在县城那几年，基本都是用自来水解渴，渴了，就直接对
着水龙头豪饮，比对着美国那种小小的 drinking fountain 喝痛快多了。那时不光
是我，大多数同事同学都是这么个活法，基本都是从小喝池塘水练出的底子，喝自来
水，跟玩似的，从没听说有人因此生病闹肚子。也可能是因为那时候水污染还不如现
在这样严重吧。

上大学是在上海。到过上海的人都知道，上海的自来水有种特别古怪的味道，让我闻
而生畏，在上海那几年，再怎么大无畏，也没敢直接喝那自来水。头两年，还没有觉
察到喝水问题，因为新生入学，每人都要买个新热水瓶，一间宿舍七个人七个热水瓶，
尽够了。喝水问题是从大三以后开始的，七个热水瓶与时俱进，一个接一个内爆牺牲，
到大三下学期时只剩下最后一个硕果仅存，喝水便常常成了问题。那时候学校商店里
瓶胆成了紧俏货，如果哪天进了一批瓶胆，一定在一小时内抢购一空，为此，我还特
地写了一篇小文登在校报上，呼唤《瓶胆，你在哪儿？》。虽说这篇小文听说给了学
校商店的负责人一点小小压力，但瓶胆还是一如既往地紧缺，我们也还是一如既往地
面临喝水问题。有时渴急了，不得不用啤酒或各种饮料，汽水解渴，很大无畏的。

与男生宿舍热水瓶越来越少的现象截然相反的是，女生宿舍的热水瓶似乎越来越多，
每次去女生宿舍，总看见门后挤挤捱捱地站着一大片热水瓶。有一次寒假归来，宿舍
里一位云南兄弟带来一大罐咸鱼，那天晚上，一位姓蔡的湖北兄弟吃多了咸鱼，渴得
不行，让我陪他去女生宿舍混水喝。这位老蔡平时以诗人自居，极能侃，坐在女生宿
舍，眉飞色舞地边侃边喝，不知不觉，竟喝掉人家两大瓶开水。这开水瓶的主人不乐
意了，就说：“老蔡啊老蔡，你真能喝哎，这开水本来是我留着今晚洗脚用的欧。”
得，饶你奸似鬼，喝了洗脚水。这老蔡喝人家女生洗脚水的事，遂传为一段佳话。

再后来是到了美国，许多在国内很有趣的事，一到美国，就会变得索然无味，喝水也
是如此。在美国喝水实在太方便了，方便得不会有任何故事发生。不过在中国，因为
人口原因导致水资源缺乏，全国有400多个大中城市严重缺水，想来各种各样的水故
事还会不但地上演下去的。

二00四年九月二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