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山野
连续四天的丽日睛空,让我忘了现在还只是四月末。远山的白雪如画如幻,直到我在登山远足的途中才意识到它的真实存在。遇到的H友不断劝阻我向山峰前行的步伐。他们说,上周这里出过事故,有人看不清白雪覆盖下的小径,不慎跌入峡谷。我只好随他们一起,绕行山腰,那是一条很具原生状态的小径,崎岖有趣,间遇雪水化下的山泉,只可惜拔高才三百来米,走了七八里的山路,愣是一点儿没出汗。
比起大海来,我更喜欢高山。无论多么艰险难爬的陡峰,我都觉得自己有能力控制,大脑总是冷静而清醒,身体平衡得恰到好处,双足有力地踩在每一个支点上。每当走完一长段山路,或攀上一个不容易的山头,我会很满足地舒上一口气,停步小息,仿佛化入身边的天地万物,因用力而加速的心跳亦清晰可辩。自然,远方的景色也从不会让我产生任何的“审美疲劳”,每次都是那样的新鲜和生动。
高山从不会象大海那样,随着季节与气候瞬间变得面目全非,让有经验的水手也可能葬身鱼腹。在H的岁月里,我走过阴云密布、大雨滂沱或淫雨霏霏的时候,脚下的路满是水坑与泥沼,双足也许有时会滑得站不稳,但只要不在乎摔一跤沾上泥水,就没有什么可害怕的。雨中的山,那灰色的云雾钻出又钻进,象极了淘气的孩子,一路尾随着我,走出湿气重重的山林,身上的热气随之蒸腾,与云雾融在一起,那是文明世界的桑拿房难以比美的。
在穷山恶水长大的我,童年的记忆基本上都与山分不开。毕业工作,又在北京的西山深沟里呆了十年。即令如此,无论实习还是出差,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我的兴奋点还是在地图上寻找附近可以爬的高山。海滨城市的温哥华,海水冰可浸骨,即令炎夏八月,也让人没有欲望下海一游。而周围的崇山峻岭,却实在是极大满足了我的攀爬之瘾。自然,我的身体素质、技能与年龄都不容许我象那些真正的H友一样,征服一座座雄峰关隘,我只是小心地在自己能控制的领域内,尽情地享受登山之乐。
我曾一口气不歇地攀爬过拔高一千四百米陡峭的乱石堆,那时节的感觉,就象武侠里的绿林英雄“喝酒喝得口滑”一样,身子在一块块砾石间跳动,双足如生了风一样的“爬得腿滑”。待到山顶,往下回望,才不由奇怪何以如此的生猛。当年爬峨嵋时也一样,跟在后面的同学说,只看见我细瘦的脚杆在前面遥不可及地一路上行,好象有用不完的劲。或许,生来俱有的山缘总是能激发我体内潜在的巨大能量?
移民异乡,那种永远挥之不去的漂泊感与孤寂感,总是时不常地袭上心头,而母国,似乎又渐行渐远,漠糊了的记忆与日新月异的变化,让我越来越感到那同样是一处心灵的“异乡”。每当此时,我就强烈地渴望到山里去,那是不分中外东西的草木山水,行走其间,心中的烦恼与郁闷往往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在那里,我真切地感受着生命万物的律动,无论是野花还是小鸟,无论是山泉还是湖水,都是那样清新自然地呈现着生命的百态。与见证了世纪洪荒的山野相比,每一个生命无不显得渺小而平凡。
选择了移民的人生,一如登山,没有人能替你,不到生命的终点,就只有永远的行走,永不停息的攀爬。那一路走过的风景,应该算是对这种选择的鼓励与奖赏吧。有了这些,结局还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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