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七十年代,沾得上七十年代“新人类”的边。当新人类这一模糊概念渐渐明晰,直至成为一特殊族群的特殊称谓的时候,我已离国多年,不敢跟新人类相提并论,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是思维活跃,个性独立,行为自主,最具发展潜质的一群。
喜欢章子怡人见人爱的邻家女孩模样,喜欢周迅清新无邪的恬美纯净面孔,喜欢徐静蕾阳光灿烂的花季少女笑容。只是有些恐惧赵微大而无当的还珠格格眼睛。当今年的春节晚会上一群群五颜六色,伴随着新世纪时尚动感的“梦幻女孩”“追风少年”尽情挥洒舞姿,一展青春歌喉的时候,我心中突发一种“俱往矣”的感慨。年轻的心永远充满一往无前的勇气和激情,对我而言,喜欢中带着点抚今追昔的意味。毕竟心态比20岁左右的他们老出一大截,他们正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而我,已经日落西山,苍桑更改。
来美后朋友圈子里很多都是比我年长的,我也一直愿意和自己反差比较大的人做朋友。喜欢听五十年代出生的朋友讲述他们的经历。为了豪迈庄严的伟大使命,带着火红的青春与理想,到“广阔天地”中去“大有作为”。那是一个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年代。多少人被环境逼退,又有多少人饱受趑趄不前之苦。也有人勇于离经叛道,为了真正的信仰,回头无路。爱读知青文学,伤痕文学,读那一代人的青春历程和磋跎岁月。历史是不能忘记的:他们被高高地举起又被重重地砸下;他们被发动又被批判;他们是知识青年,又被整体地剥夺了受教育的权利。他们承受了中国社会大变革的所有风浪和成本。每代人都有属于他们的特殊精神之旅,那种经历磨难而无怨无悔的人生境界,那种失之东隅乐天奋进的顽强精神,还有那种反思历史,砥砺修身的超凡智慧,蜜罐中泡大的“新人类”们是永远无法企及的。
如果评价某个阶段是历史学家的事,可对于当事人来说,更多的是与年华熔合在一起的复杂感觉。七十年代出生的我们并没有象六十年代出生的人那样被高涨的理想主义和热情淹没,相对正常的社会给予了我们正常的人生节奏。受过正规教育,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苦难,基本上摆脱了虚幻的政治影响,在升学的压力中长大。为了力争上游而战战兢兢,穿过的确良,戴过红领巾,当过团支书,唱过〈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有个中学语文老师的奶奶,三、五岁便开始没完没了地背唐诗宋词,毛主席语录,虽然不知所云。
王小波说,对生活做种种设置是人类特有的品性。在大人们眼前,孩子是没有能力设置自己生活的,因此他们必须完全听从大人安排,作个规规矩矩的好孩子。我曾经就是这样一个好孩子,从小学、中学直到大学。大学时代始终是我耿耿于怀的岁月,在最青春灿烂的时候,我却不懂如何令它美丽,也从来没有在琼瑶小说中憧憬浪漫人生。那时的我,心中常常转动着一些恶毒的念头:渴望战争,渴望不同于和平年代的任何灾难快速降临,去做一个战地医生,去战壕里爬来爬去,与一个有忧郁眼神的受伤年轻军官在血与火的洗礼中产生一段生死恋情;或者被土匪海盗抢去做压寨夫人,在深山老林或荒郊野岛了却残生。我一直象一个没有修炼好的巫婆,拼命地无助地呼云唤雨,但结果总是失败。青春就这样渐行渐远,终于象小鸟一样飞走了。
离开父母的羽翼,开始来美后真正的独立生活,才觉得局促委顿的生命呼喊要掀起,要纵情,要狂啸,要捣毁兢兢业业的小家子人生。我要的是放,是新,是不顾一切,是活在眼前,是离开自我再重新还原。追求一种率真,随意,简单,轻松,散漫的生活态度和一种不期而来的快乐,一种自发的,意外的,纯粹的快乐,不需要等待我追求的快乐。也许太多的承受与认同,已经使我忘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来美后终于明白了一点,真实比正确更重要。对自己真实尤其如此,因为“正确”从来就没有规定的标准。在“新人类”心里,一切都可以因由“我喜欢”。除了吸毒,我赞成一切个性张扬的行为,包括染头发,同性恋,在网上泡通宵。我也喜欢穿超短裙露脐装和把指甲涂成“蚊子血”。能够随心所欲,顺其自然,真好!这也是一种心理状态,一种需要,可以感受而无法客观认知,解说,争辩与判断。因此,不能用理论去质疑与排斥。我接受一切事务存在的理由,以为正如人要座而有椅子,要保暖而有衣服。生活方式的选择也是一种自由,仿佛在走路和坐车,吃饭与吃面之间,诉诸喜恶,而不诉诸对错。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只要不妨碍他人,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荣辱得失,加减乘除以后,便是人的一生。凡事都力求得体,似乎太难。得体就是要大家都开心。要自己开心并不难,要别人也开心,却一点也不容易。委屈自己来成全别人,这太伟大了,我做不到。占尽别人便宜,这又太过份。所以,能活在一种收放自如的临界状态最好。
喜欢巫启贤的歌〈只爱一点点〉:“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你的爱情比海深,我的爱情浅。。。”我不要爱情天长地久,不要爱情败给岁月,不想伪装,不想为难自己,勉强别人。就象卫慧在〈像卫慧那样疯狂〉里所说:“简简单单的消费,无拘无束的精神游戏,任何时候都相信内心冲动,服从灵魂深处的燃烧,对即兴的疯狂不作抵抗,对各种欲望顶礼膜拜”。喜欢卫慧的苛求认真,放肆到不讲理,一如她对文字的重视。
我痛恨自己在20岁的时候没有机会尝试一切新的东西,更不懂赚钱花钱,那时我们只知读书。来美后才知道阿曼妮和香奈尔,才能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还好,这一切都不算太晚。喜欢新人类有所有萌动,梦幻,激烈,甚至放纵、叛逆的生活方式和情感世界。也羡慕他们有最敏感,最丰富,最细致而又最广阔的生活空间。
每个人都有一段属于青春的履历。老知青们也许遗憾,但也有“青春无悔”的生命印记。无论我们的差异有多大,不论是旧人类新人类还是新新人类,没有谁能用一种模式去塑造一代人。因为新的时代改变了人类的行为模式生活方式乃至思考模式。人类是幸运的,能够活出真实的自己,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