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蟻民稱，今年是中國的“事故年”——“特別是入夏以來，重大、特大事故連續發生，如６月２２日四川省合江縣發生特大沈船事故，死亡１３０人，武漢航空公司發生特大空難事故，死亡４９人；６月３０日，廣東省江門市煙花廠發生特大爆炸事故，死亡３８人，重慶市墊江縣爆竹廠（私營企業）發生爆炸事故，死亡１０人。”（國務院“7、8”緊急通知）壹起接壹起，幾乎每壹次關於加強安全生產的通知剛下，緊接著就又有新災難前仆後繼，如廣東“ 6·30”火災燒死38人事故剛過，“國務院辦公廳7月8日關於進壹步加強安全生產的緊急通知”剛到“電子郵箱”，結果廣西柳州又出現“7·7”特大車禍，至少有78人死亡；此災未了，又有“7月7日山西保德壹客車墜入黃河17人死亡，重傷 1人，失蹤2人，輕傷11人”（新華網太原7月9日電），又來了“ 7月9日淩晨壹時左右，首都鋼鐵集團電力廠汽機車間三號機爐蒸汽母管北端突然發生爆崩，造成六人死亡。”（中新社北京7月9日電）

　　這真是奇怪，為何愈加強安全檢查愈多事故？工人日報7月9日的壹篇評論，開始懷疑壹些地方政府還有無行政能力。

　　但我想，其主要原因可能根源於壹種“委托病”。何謂“委托病”？就是事故發生後，當地黨政“壹把手”並不親往現場處理，而是打壹個電話到現場，說壹通非常嚴厲的原則話，然後委托壹位副職幹部前去處理。試看“廣西‘7·7’車禍”發生後，廣西自治區黨委書記曹伯純只是在次日（7月8日）上午給柳州市委書記蔣純基打來電話，代表區黨委區政府對“7·7”特大事故死難者家屬表示誠摯慰問。而派到現場處理問題的只是自治區副主席周明甫而已。（據7月9日《南方都市報》二版）

　　這壹模式帶有普遍規律性。廣東江門“6·30”特大火災，燒死38人，100多人受傷，結果也只有副省長立即趕去現常

　　為什麼“壹方諸侯”、“封疆大吏”不在第壹時間親臨事故現場？難道壹次死幾十個人的事故與壹方“壹把手”的工作質量沒有關系？難道這些事故全是下面幹部工作不力造成的？難道在事故屢禁不止時，也仍然要堅持只派副職去現場的“規格”？

　　自然，有人會說，不是“封疆大吏”不重視，而是太忙太忙，實在沒有工夫在第壹時間親臨現常但是，為何京城壹有人來視察，“封疆大吏”卻從未缺席，總是能在第壹時間就趕到機場恭候呢？莫非，幾十條小民的命算不得特別大事，只需打個電話，“委托”什麼人去壹去就行了？既然如此，最近在英國境內非正常死亡的“58名中國偷渡者”，為什麼在全世界引起軒然大波？

　　也許而今的“事故”很在乎禮節，若“封疆大吏”不親自來拜訪它，向它作檢查，它就始終不停息，壹個連壹個地來搗亂。它似乎對這種“委托病”深惡痛絕。

　　大牌權勢者的“委托病”，據我的記憶，似乎始於“文革”。那年月，最著名的“委托”是：“林彪同誌委托江青同誌召開部隊文藝工作會議”——林彪以“委托”的方式奉送軍隊文藝領導權，拍江青（毛澤東）的馬屁，創造了最新拍馬術；後來江青舉壹反三，“青出於藍勝於藍”，“委托”浩然等人到部隊替她送書，發動“批林批孔”，創造了以“委托”樹威風的新發明。而今的“封疆大吏”大行“委托”之風，可能不外乎兩種意思：壹是淡薄事故與自己的關系，因為自己若在第壹時間去了事故現場，就似乎默認是“第壹責任人”，而委托副手去處理，表明這事與我關系不大；其次，既可擺壹擺身份，“封疆大吏”雖然是“公仆”，可也不是輕易讓小民見面的，更能在把明明屬於領導集體的決定變為個人委托後，大樹“壹把手”高於“常委會”的印象，增強對個人效忠的趨勢。

　　這當然是壹箭三雕的如意算盤。只是下面壹看，“封疆大吏”不立刻來，便也松了壹口氣，照此辦理，上行下效，層層“等因奉此”，轉發通知，轉達電話，把責任壹級壹級推到最基層，最後抓幾個替罪羊了事。而造成事故的機制隱患則依然如故。所以這次國務院緊急通知說：“這些事故究其原因，主要是壹些主管領導和管理部門對安全生產工作沒有引起高度重視”——何謂沒有“高度重視”？“封疆大吏”不在第壹時間去事故現場就是表現形式之壹。

　　有護官者曰：難道“封疆大吏”不在第壹時間親臨事故現場，就不能解決問題麼？我勸其想壹比方——到體育場聽過歌星現場演唱會者都有體會，在現場聽演唱會和在家聽錄音看錄相，那感覺是壹碼事嗎？完全是兩碼事！在現場聽歌可能使妳激動得與眾同狂，可在家聽錄音帶則只是壹種旁觀者的靜態欣賞。同樣，對事故處理的力度，與“封疆大吏”是否第壹時間到達現場，那結果也絕對是不壹樣的。第壹時間到達現場，現場來不及掩飾，真實情形壹目了然，下級來不及編劇“假報告”，事故原因可以迅速分析，而親眼直擊事故中死者傷者慘不忍睹的真情畫面，必然產生壹種遠離現場聽“匯報”所沒有的強烈責任感，而不壹樣的感情當然產生不壹樣的處理結果。

　　至於為什麼改革20年的今日還會盛行“文革”時的“委托病”，最關鍵的原因，也許是“章程失效”。所謂“行政能力疏松帶來安全事故多發”，這只是皮象之說，實質是我們共和國的各種“章程失效”才帶來事故不斷。試想，不管是海難、車禍、火災，其事後檢查強調的條例，事前都早已文件上印著，墻上掛著，只是有法不依，有章不循，全沒有當會事兒——廣東“ 6·30”火災單位，早在半年前就被當地消防部門查出隱患通知過，但是沒有人執行，也沒有人強制堅決執行。為什麼行政部門不去堅決執行？因為行政官員自身的章程也早已失效——早些年的黨員《準則》，近幾年的“紀律”、“三講”，無不壹條壹條明明白白，如果照做，壹個貪官都不會有，可惜全都如“過期藥”失效了，以致於機關裏坐滿大貪小貪，“大貪作報告，小貪寫紀要”，巨貪胡長青在被槍斃前還是“三講模範”，四處作報告！

　　當黨章國法都已是上下皆知的“失效章程”——空話假話，區區“安全生產規章”又豈能不失效呢？“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民主法治不存，安全何處立足？！

　　若不治病治本，痛下決心運用真正的民主法治來使各種章程生效，那麼，不論打多少電話，下多少通知，擺多少“委托”，恐怕都只會“水裏按葫蘆”，無補於事。瞧，我的文章未完，事故又來了……

<<萬維讀者周刊>> 第44期 (2000/07b) www.dzz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