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俄国的核潜艇,在黑洞洞的大洋之底,就这么样与尘世隔绝,带着那一百多名将士,一起为国捐躯了。
核潜艇,应该算是现代海军实力与技术双重尖端的代表,比起上一轮的海军之骄航空母舰,全球性的威摄(竖心旁)力量达到顶峰。只有超级的军事强国,才能把耀武扬威的功夫化在那沉浮自如、时浮时沉的大洋堡垒上。
可惜,庞大的钢铁一堆,也竟然成了新型的银样蜡枪头。活的时候,威风归威风,面子上好受用,但到国家政治风云突变之机,丝毫挽救不了苏维埃政权的垂死命运;国运不济时,再也支付不起它的正常运行的开支,反而变成帝国的重重负担,再也转不动而靠边站的与撑面子带病还坚持运转的,都面临解决不了的核废污染继续恶化的问题;更令人伤心的,是大难临头,该死的时候,出了国际大洋相不说,自身再也难以浮出海面不说,还要拉上众位弟兄一起命丧黄泉。
可怕,由废铁引起的人非。苏维埃的今天,弄不好,没准就会翻做我们的明天,如果我们硬是拒绝从这次深海沉潜的新课程里着实学到点什么。截止目前,我们还没做上俄国人已经过了劲的帝国美梦,但是我们正在孜孜不倦地朝着那个既定方向照猫画虎地前进。为了我们的伟大的骄傲的虚空的所谓“中国的二十一世纪”,为了与我们当前的“战略夥伴”,或头号敌人,较一把洋劲,我们不惜重金,正从以前的“二号敌人”,或亲密无间的老大哥,手中收买人家的废铜烂铁。大有一番前人的伟业“俱往矣”,数风流人物又看今朝──依仗破产帝国废弃的残装败裹──扮出份外洋娆的一派毫情装志。
洋娆的派头何所用?最急用先充的地方,则是对付我们的隔海骨肉。为了切实防止前度的美苏双方代理人在中国互斗的旧形像,我们一方面迫不及待地运回俄国军工厂家刚装配好的每一具战器,充实“前线”,另一方面,又四处打招呼,不许他人向不甘挨打的台湾提供任何先进武器,一定要叫那另一部份中国人成为我们金玉良言某氏定理“落后就要挨打”的四海皆准的证据。看样子,那些俄制豆萁还真能保证我们开一顿纯豆羹中餐筵席。
可笑,伟人早就批判过你们那套“武器决定论”,他倒没有说钢铁的老虎其实也是纸糊的,因为在他的主义中,老虎只实用于帝国主义,只实用于他老人家的对手,并不泛指一切虎类。但正因为他首指帝国主义,想必那论断中的老虎八成已经包括钢铁的老虎在内或专指钢铁的老虎。今天专门提起钢铁的老虎,全是因为,细细回想起来,发现伟人刻意回避了纸老虎的广义。在我们的近邻日、俄,及远亲其余数国联军看起来,大清的一统江山,是不是也是纸老虎?甚至是连纸且不如的豆腐老虎,方一轻撞,就碎裂无数,不堪一战。历来,只有豆腐老虎才有豆腐雄心去把钢铁老虎藐视为纸老虎,而绝不会是反过来的。
我并不影射伟人的豆腐性,虽然他也是烧制豆羹的好手。我只是说,伟人生前身后,大清的豆腐江山,又重新登堂入室,而且党出于民国更胜于大清,我们连豆腐也都变了味、入了囊,就剩下遍地的豆腐渣工程,豆腐渣官吏,豆腐渣军工,豆腐渣民用,豆腐渣核心,豆腐渣大脑,不一而足。我看用豆腐形容那渣都是过份地抬举了我们的腐色皇朝。
人家的纸老虎还至少有自己后院家制的钢铁虎皮,我们呢,虎皮也还得外借,而且信誓旦旦地以为,蒙上买来的虎皮,我们就不再落后,同时就免去了落后就邀请的挨打。我当然不敢断定钢铁老虎就一定怕或者不怕豆腐老虎,但我毫无疑意地知道,一个腐败的王国,一个坚持陈旧封建统治的帝国,必定是打不过相对先进的资本主义的。最深刻的例子,就是我们自己的甲午海战──蒙着买来的钢铁虎皮的雄伟的北洋舰队,承着大清天子的皇恩浩荡,一举败落在刚刚调整过生产关系的小日本脚下。这难道就不是前辙之鉴?同一条老路,死路,我们还喜欢重蹈几次?
可叹,即使我愿意把邓的改革划入资本主义复辟的框架,说冒进的社会主义不合中国国情,咱们要退一步,好与众夥伴们协调一致,可现实的中国,在倒行的路上,比总设计师原定的倒退行之更远。我看中国是彻底地向晚清未竟的皇朝大业跨时接续,要把那打断骨架连着筋的龙脉再接再励起来。
为什么人家都在向前调整,而唯独我们要得寸进尺地倒行逆施?
想像我们上有钢壳,下有龙袍,光亮其外不足,败絮其中不紊的老虎,当然不会是纸做的了。可一想到,我们所依恃的那些钢铁玩艺,都是我们方才见识的深海溺潜的兄弟辈或子侄辈,我还是不禁打了一记冷颤──不管有没有下一次的甲午海战。
一百年来,我们又转回到了原始起点,难道别人也一样傻乎乎地跟著我们一起回转?
后记:
前帝国的外表也太不禁磨,只因为稍晚了一步发稿,这不,帝国高耸入云的电视天线又化为红通通的革命火炬。一边是外洋的纸船,一边是首府的明烛,就一定非要凑在一起,向黄泉和九天通栏宣告一个对外貌似强大而于内丧尽人心的前帝国的无可奈何花落去下场?
可泣,若不勒马悬崖,他朝葬侬,又该用何处求贷借杖所得的画船泪烛?(又多一可)。
<<万维读者周刊>> 第51期 (00/09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