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音是比聽聲要稍微深壹點的事,需要有些入門之道,就跟喝茶要到那喝出點味道來的竅上壹樣,但比起知音來,還差十萬八千裏。
聽又有偏聽兼聽,細聽虛聽,傾聽聆聽,林林總總,都是聽的分野,我們這裏要說的聽,卻是比純粹被動的聽要主動得多的聽法。
苦熬兩個月的“聽其言”初級階段,耳聽就要告終了,也不知究竟聽到了些什麼沒有。妳要說,那不是還沒開始說嗎,(意指“五二零”新總統就職演說),那妳就算是比“聽言”者本身更迷糊了。這就是我們要說的第壹層意思,聽,聽聲,聽音,其聽無窮。
其實,“聽其言”是很好的(如果說不上最好)自尋臺階下臺法。文攻武嚇的氣勢與無可奈何的心理之間,尤其是臺海掌風之後的瞠目結舌之余,那空空的高舉的巴掌莫名其妙地放下之前,總得有阿 Q式的圓場話語,要不然,“手持鋼鞭”的手豈不是打在自己的什麼部位上了?
那麼,是這以前的“其言”都不算其言,都不計其聲?都是第三者的輿論導向?還是急急乎跳出來大肆叫囂表態之前竟不知道人家到底說了些什麼?幾曾見過有這樣魯莽行事的政治家,甚至不要說到“黨和國家”的壹元化的領導人?所以我說的聽音,就是指那種聽而無音的聽,就是說,以前的那些只當是進了牛馬羊的耳朵,白白地振了幾下耳膜,沒能在該得到中樞神經反應之前就被濾波器撂到爪□國去了,聽了半天沒聽出來所以然,所以要強調重新開始的聽。這種下臺階法,實際還不如阿 Q,如果妳不在乎把自己的聽力或聽覺貶到壹文不名的地步倒也罷了。
聽來,不是看來,我們中國的領袖,也真算是到了大智若愚,大聰如聵的修煉級別,該聽和不該聽是如此的界限分明,聽懂和聽不懂是壹樣的邏輯合理,這都是政治家基本功,我們且置下不說。但要說聽不懂或辨不清海峽對岸的非臣服的主調,那才是自欺欺人。
我們的光明磊落的“壹個中國”,說清了,就是逼妳入套,迫妳臣服。現在的壹個中國就跟過去的壹個皇上是壹脈相承,更重要的核心在於老子就是那壹個中國。“壹國兩制”看起來是說兩制共存,其實那不過是港澳主權歸壹的模式的放大,強調的不是兩制,而是鼎定為大前提的“壹國”。
這種“壹國論”剛好是自相矛盾。那裝樣的兩制現在都是資本主義不說,壹國原本是壹套政府,壹部憲法的理想狀態,那麼現在的兩套政府,兩部憲法的實際不就該標誌“兩國”的國情?要睜眼不見,要充耳不聞,那是妳自己的事,但是能不能因為不聞就可以起意盜鈴,我看想歸想,出手怕還是心懷某忌。
這是壹付典型的教科書式的情景:對面門上的鈴,明晃晃,響丁當,主義拿來當然是自然的主題,說不上壹個盜字。要拿得冠冕堂皇,就得預分幾步。第壹步是向過往行人宣示主權所在,第二步是不必掩耳,只須不聞,管他是聲是音。到這打了個句號,因為第三步終於沒走出來,還是壹虛步。我們管這虛步叫聽音法:在我們的主權招致下,總有壹天我們會聽到那鈴自己唱出我們的主權之音。
難道這不就是我們的“聽其音”的長遠之聽,深切之盼嗎?妳看見沒有,或者該問妳聽見沒有,這就是本題的後壹節,主動式的聽。那什麼叫主動式的聽?就是用自家的耳朵引導他人的口舌。有沒有這種聽法?答案當然是有。我們的社會主義的初級階段最成功的、最引以自豪的,就是這壹法寶。當所有的人都齊聲高歌“社會主義好”、“共產黨好”、“人民公社好”、“文化大革命好”、“就是好來就是好”,有人就心懷鬼胎地攻擊我們是輿論導向,其實他們哪裏知道,我們只不過是以聽引聲而已,我們要想聽什麼,先要叫“全國人民都知道”,大家心領神會之後,壹定會知無不言、言之由衷,何須什麼導向,他們還壹定會言無不盡,象江河之水,滾滾而來!
所以呀,雖然隔著壹條海峽,我們只要說了“聽其言”,就預先打了招呼。以前的言壹概忽略不計,因為皇上老子不喜聽。從現在開始要準備好聽的。這雖然打了自己的“耳”光,但以退為進的力度還是有的,至少還有壹絲威脅的意思。當然是撤退時的威脅,比前壹向的進動式的威脅要弱式些,但起碼還沒有威風掃地以盡──叫我說也是大兵家之後,略有膽識。
至此,我們對“聽其言”的心理要素的簡要分析可以告壹段落:我們的聽,是有定向選擇的聽,而且是咄咄逼人的聽。那麼聽的最終功用是什麼?就是聽音,聽什麼音最悅心?就是奏獨。對,不是獨奏,是奏獨。兩岸的同功異曲,異在各彈各唱,同卻同在各自奏獨:壹邊是獨立,另壹邊是獨裁。壹邊是分而獨立,另壹邊是統而獨裁。
中國幾千年的政治變遷、疆域延革,高山難擋,江河無阻,只要還在我的餅塊範圍,就壹定是四海之濱,率非王土。老輩子的格言,局限就在這海濱壹線。這不是,自從有了臺灣,它就不即不離的總在王土和非王土之間打擺。要說打不贏,歷朝收復臺灣多數都是靠的武功;要說分不開,打不贏的時候,王也無奈何只得忍痛棄土。從歷史上看,兩獨家,兩冤家,都是各有所依。
但是,如果中國的認識還停留在“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循環套中,我們又算是白叫外國列強欺負躪辱了幾番。帝國主義打碎的正是原本合久的中國壹統版圖,合並不壹定強,大並不壹定厲。王朝潰敗時,獨立原是順應潮流的義舉,分的不是國土,裂的僅是王疆。
奏獨是各方的心上曲,我是對哪壹方的獨法都不認可的。但兩種獨中,我又認為獨裁更為可惡,因為壹個國家,壹個民族,只用壹只鼻孔出氣,靠壹條腿走路,只能會氣不長路不遠。遠的不說,就說如果天下壹統,文化大革命肆虐,中國人怕是連北朝鮮的今天還更不及,陷入絕境更深。至少我們需要壹塊非王的國土,多壹路變數之招,為思想的徹底扼殺留壹條華容之道。
再看奏獨的兩方,用壹句老話,叫“東風吹,戰鼓擂,現在世界上究竟誰怕誰”,不是說“我是XX我怕誰?”相反,我看是兩家都有幾分怕著誰。所以我們的共同的獨的主調之後,又流露心虛氣短的拗音。這種奏獨對擂,實不失為中國特色的政黨政治的望洋對嘆的最好寫照。外國人看這壹出戲而生就的對中國的“誤解重重”或“想入非非”,怕是比觀看張藝謀的所有“醜化中國特色”的得獎片還要加重幾萬倍。
現在中國的大氣候,應該沒有哪小家子的獨奏天下,南郭先生也最好少出點獨自出列的洋相。況且世界的主流是合奏或奏合。兩家的奏獨,在各家的後院自拉自唱也還將就,最好就不要踴躍跳出前臺,在世界規模的管弦樂隊面前顯孤家寡人之醜。
我們這樣壹個大國,好端端的卻只有兩只跑調的奏獨,總體聽來,雖有現代立體音響效果,但殺氣冤聲咿呀難聽。難聽就難聽在專功奏獨。不但難聽,而且又都想於強聲之下,摘取對門的鈴鐺,這樣的心思混進基調,更是奏獨的獨到之處。
我希望奏獨的雙方都能改獨歸合,改邪歸正,不為妳,不為我,為新中國,為全中國人奏出點氣魄,奏出點面子來。椅子靠不靠攏是小,曲子合不合節是大。當然我沒有那種主動的聽法,小民的“聽其音”的向往也沒有飛彈潛艇的實力後臺,可我們所有的小民合在壹起的傾聽合奏的大聽法,也是叫壹些人懼而實怕的。
嘿,勸君莫鋸奏獨曲,諧聲共振起宏舉。勸君莫盜掩耳鈴,四海有耳人共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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