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很会过日子的小女人。结婚时,丈夫的全部家当,除了书,就只有八十圆的存款,外加一个当时很时髦的大立柜。我用这笔钱,再加上我的几十圆节余,购置了一张床,那是一张时兴的人造革赭红色嵌黄色线条的弧形靠背棕绳绷子床。我在床上铺垫了两层厚厚的棉絮,上面再罩着我妈妈送给我的嫁妆――一幅带花图案的床单,我的房间一下子就豁然显派了,这个原来看似不起眼的陋室顿时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家;是的,任何房间,有了床,就有了家的感觉。
每个月,我俩除了吃穿等正常的花费和象征性的给父母一些“意思”外,我们就攒钱购家具,因为我们没有父母作我们的经济后盾,一切都得靠我们自己。在那个时代,物质不是十分丰富,人们的购买力也相对低下,存钱购物的简单意愿一般来说都较容易实现。这不,很快,我就用我俩第一个月的工资节余添置了一个书柜,用第二个月的再置了第二个书柜,再存两个月的钱,我们还添置了一个黑色人造革沙发。――将那沙发的靠背延伸出来,我们还多了一张床。至于书桌,则是我丈夫单位发的;我在上面铺了一张漂亮的桌布,那是我精心挑选的一段布,与两幅窗帘同一个花色。
我就这样分期分批地进行我的家庭基本建设,将它慢慢装扮得十分可人,让它慢慢变得温馨宜人。不过,在我的一系列自珍的“精品”中,我对那两幅窗帘情有独钟。那是两幅浅蓝色作底,深蓝色竹形图案为主,白色竹叶为衬的简单布料,整个图形与窗口相得益彰,仿佛是一幅雅致中透着大方,朴素里蕴藏着高洁的水墨画,风起处,它们随风而飘扬,仿若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将那春的韵律,夏的热烈,秋的丰收,冬的消息一一不漏的传达给我。它们使我在享受美妙生活的同时又充分感受着大自然的轻吻。到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两幅床帘一直在我眼前晃动,我至今都很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保留下我的最爱。带着这份遗憾,我总想在今日的生活中找回一些陈旧的记忆和一些哪怕是蛛丝马迹的碎片,以至于我每次逛商店,我都特留意去寻找我那款梦里寻它千百度的布料,但至今我都未找着;每次搜寻,每次失望,每次怅然。
建设一个小家庭的过程是一个轻松愉快而又美妙的梦景,就像小时候的“过家家”那样,内容丰富,精彩无限。不像有的同学或朋友,一上来就出手阔绰,准备好了富丽堂皇的家具,大有欺龙宫,赛天庭的气派,或者,他们有家中强有力的经济后盾,一结婚就可置备齐全,而不用操心费神去选购。他们固然求得了心满意足,但他们却没有那份如攀缘高峰时,沿途获得峰回路转,奇峰纷呈的精彩。而我和丈夫,量力而行,存多少钱,就购置多大的家当。我们与其他人的区别在于,他们是轰轰隆隆的一气呵成,我们是点点滴滴的涓涓细流,他们兴奋激动在一时,我们开心在月月岁岁。我们每置一件新家什,心里都有无穷的快意,因为从谋划到实施,那漫长的过程,就是我们开心的时候。想想吧,心里有期盼,天天能比照,那兴奋,那拥有,不是白日梦的贪婪,而是屈指可数的事实。
渐渐地,我的小家从无到有,由少变多,自朴升精,到后来,我在那十七平方米的陋室中,硬是井然有序地塞满了一张双人床,两张书桌,两个书柜,一个三开门的大立柜,还有一张三人沙发,一张长条茶几,最后,我们甚至还想方设法塞进了一台那个时代不易弄到手的原装“松下”牌的大冰箱。
后来,我俩又精打细算,筹集资金,然后在众人的咋咋声赞中托人购买了一台万人羡慕的原装“非利浦”牌的二十英寸大彩电和一台双缸洗衣机。如此“空前绝后”的超“豪华”的装备,如此超前地享受“工业文明”带来的便利与实惠,自然引起了许多朋友的关注。许多人在“见识”了我俩通过自力更生而换来的劳动成果,都开玩笑地说我是“富农”。――用此形容我当时的经济状况是一点都不夸张的。我俩那时的确会“倒腾”――挣钱。新婚一年多,精力充沛的我俩,通过多承担授课时间,多打印试卷或各类辅导材料,多改考试卷子,多参加一些增加创收的活动,等等,硬是给自己挣了一个“富农之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