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簸箕引发的江湖血
文/有点
“小江湖好喂,小江湖好喂,小小江湖建锅灶,早晨吃水早饱,晚上吃水晚饱。。。。。。” 这是一首从母亲嘴里哼出来的民谣,我依稀的印象只记得旋律,歌词就跟着感觉随便填了。 这是一首村里的民谣,这个村,就叫小江湖村。
故事发生的时间,也记得不是很准,反正是改革刚刚开始的八十年代初。 情节有些血腥,在现在看来是不可思议的。如果像一个传奇,那么就当一个传奇看吧。看到文中出现“我舅舅”的字样时,要及时想到《红高粱》中的“我爷爷我奶奶”,权当这是一个用第一人称变体写的小说。那么,“我”就开始了。
改革开始,我舅外婆的三儿子,我叫他韶舅舅,承包了村里(当时还叫大队)的一个鱼塘。一天,他象皇帝巡视自己的王国一样去巡视他的鱼塘,结果发现:有人偷鱼。 偷鱼的是一个老头,拿着簸箕在筛鱼。他的大脑也许还沉浸在过去的公有制年代,还以为鱼塘是公家的,于是大白天就这么干。韶舅舅相当愤怒,把老头的簸箕踩了个稀巴烂。 故事的第一个火星就迸发了。
老头也不是一般的老头,他有一个儿子三个闺女(加三女婿),都是社会上混的。于是老头回家大哭,象哭诉地主阶级的苦大仇深一样宣扬我表舅如何欺负他打他,连他心爱的簸箕都打得一塌糊涂。于是,儿女们愤怒了。老头子就这么受气,那以后还能在江湖上混? 江湖之气,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老头的英雄儿女们当时就决定报复,而且要让我表舅付出惨重代价。他们扬言要抄我舅外婆的家,还要烧了她的屋子。 如果说文人是思想派那么江湖人是行动派,他们立刻开始叫人,亲戚朋友都叫了过来。社会上混的人影响力是巨大的,一儿三女婿马上叫来了一百来号人,在一个周六的傍晚,开了十几桌,大吃一顿后,带着江湖人的武器出发了。目的地是我舅外婆的老屋,目的是烧了它。
结怨的两家距离应该只有十几里地。风声很快传到我舅外婆家,当时小江湖村的几家亲戚都赶紧聚集在我舅外婆家开紧急会议,商量对策。舅外婆的大儿子槐舅舅在城里政府部门工作,他主张的第一方案是报警,但是周六派出所休息,没有找到值班的人。第二方案是撤,没法打呀,几家亲戚连老的带小的也不过二三十人,上不了场面。但是,意外出现了,我舅外婆大哭起来,“什么?要烧我家的屋?让他们来烧,我不走。我跟老屋一起烧死算了,你们爹死了我就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你们养大,我就没离开过这个屋。我不走,谁要拖我走我就一头撞死在这个门上,谁要敢来烧屋我也一头撞死给他看,呜呜呜。” 边哭边说,却突然性一头往门上撞去,韶舅舅赶紧挡在门前,咚的一声,他的背撞在了门上。舅外婆没有事,他痛的咧牙。 事情很清楚,走不了了,只能下决心打一场。虽然可以一战的成熟男丁只有九个人。当然,他们还特意反复问了韶舅舅和老头纠纷时的细节,韶舅舅一口咬死:只是踩烂了簸箕,绝对没有打人。正义也是一种力量。人家要来烧你屋,前提是踩烂了人家一个簸箕或打伤了一人家一个老人,这两种前提所激发的道义力量是完全不一样的。所谓理直气壮,气更壮了,打人也就更狠了。 尤其是舅外婆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更是激发出男人们的勇气。这时,正义的火焰在各位年轻的舅舅心中熊熊燃烧,烧得他们热血沸腾,他们坚决要为家族的荣誉一战。鸽派的槐舅舅也默认了这个选择,毕竟,他是儿子,而且是大儿子。
那边是号称一百号人,这边是九个。但是小江湖村的人有习武的传统,所以单兵战斗力强一些。经常习武的有我二舅三舅和一个酸舅舅,其余舅外婆的儿子老二樵舅舅,老三韶舅舅都是曾经练过,而老大槐舅舅就基本上是文人一个与武力无关,但他有一米八的大块头,可以用身体优势来弥补武力上的不足;另外还有三个也许是酸舅舅一系的,不熟所以不记得了。 武力值最高的应该是当时我二舅。他自从缀学之后作了技术工人,八级钳工,他有个人兵器库,真的有一十八种兵器,全是他自己做的,不过那些刀剑枪戟等都没有开锋。每天正月初一大街上有舞狮,他则是哪个打拳开路的人,每次别人都要求他打醉拳开路,醉拳东倒西歪的一下子就把围观者拨开,为后面的狮子空处一大块地,和和气气的而且好看。 决定要打了,二舅的兵器库自然全给搬到了舅外婆家。十八般武器,喜欢啥自己挑,打坏了再换一件。不过那个酸舅舅,他用自己的兵器。
齐心协力可以同渡难关,而且他们还有地势优势。老屋门口前面有两个大水塘(名字忘了,称为A塘和B塘吧),而且在一个崖矿上,崖矿还有围墙。只有三条路通老屋,A塘和B塘中间有一条,A塘左边有一条,崖矿背面有一条。这些舅舅们的任务也就是守住三条路。 具体分工是:两个人守住A塘左边的路(二舅和樵舅舅,估计是出于对二舅武力值的信任),三个人守两塘中间的路(包括酸舅舅),三个人(包括三舅)守崖矿背面的路, 一个人守在老屋里面直接保护舅外婆(槐舅舅)。 于是,这边布置完毕,等那边来进攻。
那边号称一百来号,光人数就吓人。但真正动手的不过四五十人,其余的也就是吆喝吆喝。不是这另一半不能打,而是:小城地方小,两边都认识,稀里糊涂吃了顿饭菜才知道要去打的是自己的熟人,好意思么?吃饭的人中间就有双重间谍跑到舅外婆家通风报信的。 动手的四五十人也并不齐心,没有统一的指挥,一开始他们就打得混乱。 但他们人多,刀也是开锋,而且还有一门小土炮。小土炮是文革中从河对岸的武装部里流失到民间的,相对于刀枪棍棒,这可是高科技武器啊。不过有高科技武器不会使用也是无用。他们向老屋发了几炮,都不知道打倒那里去了,有一炮到是打中了,可惜打中的是别人家的房子,还离得挺远的。那家也够倒霉的,男人不在家,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听说附近打仗,连忙把家里的门全锁了,而且还用桌子柜子全给堵上,然后带着孩子躺在床上紧张的睡觉。谁知祸从天降,屋顶居然被土炮打了个大洞,害怕得想跑却又打不开门了,只能在家着急的哭。
没有统一指挥是很难打的,而且是晚上。他们有好几拨人,互不认识,一旦打混乱了就有可能自己人打自己人。于是他们开始商定暗号:比如叫“三伢子”,但是马上被人否定了,如果对方也有三伢子怎么办?这时一位天才出现了,他的主意是:每人叼根烟,就能识别了。这个提案居然被通过了,估计想抽烟的人太多了。 于是,叼着烟,第一波进攻开始了。 天才的提案总是要到碰到现实问题才知道不对劲。黑灯瞎火的晚上,你叼个明晃晃的烟头,你是怕对方找不着你打啊。何况,一旦动手,谁能顾得上嘴巴上那根烟?命要紧还是烟要紧?烟被打掉了,还不是和没有一样? 于是在混乱的状态下,第一次进攻结束了。最后还是几拨人分头进攻,谁带来的人,谁带着打。
三条线上,最吃紧的是A塘左边的防线。樵舅舅在一次防守中差点被人把左手给砍废了,幸好二舅眼快,回手一点棍将那个人给打倒水塘。棍是王道,他喜欢用棍,我还记得那个棍的名字叫齐眉棍,很漂亮,两头用铜皮包着,中间也用铜皮包着,中间是木头,不过,在这个晚上的打仗中,最后用力过猛他的棍打成两截了。最轻松的是守崖矿背面的路防线,不过三舅时不时助攻到前台来,打两下又跑回去,而且大呼小叫,事后别人对他说“你真不用脑子,晚上打仗都是只记声音不记脸的,你打人没打几个却叫声那么大,以后受伤的人不都记得的是你啊。”打的最狠的是两塘中间的防线,那个酸舅舅总是拿着短铁棍冲出去追杀对手,一次追到菜田里,他一棍,人家往南瓜藤架下一滚,那棍就打在架子的一个支柱上,支柱是断了,整个架子也随着力道一下子倒下了,压在那个人身上,然后也不管什么是南瓜什么是架子什么是人,就朝那一块挥棍子。远一点的观战的人连忙叫他停手,会打死人的,他这才往回走。最后收战的时候,他那根短铁棍,原来是直的,后来是弯的。
这次打仗很大。直接惊动了市公安局,休息也不顾得都赶了过来。两边才都收手。 当三条线上的舅舅们回到老屋,又气又好笑,因为整个家族中最高最魁梧的男人,舅外婆的大儿子槐舅舅,正缩在门后面发抖。“你一米八的个子,挡在门口,别人也得掂量着才敢进屋啊,哎。。。”
市公安局最后调查的结果是:舅外婆这方纯属正当防卫,一切责任在对方。医院里那边重伤二十五个躺在病床上,这边都是些小轻伤。 剽悍民风的地方,公安局说话的语气也不一样。“很好,没有打死人。还可以再打重一点”,走时公安局居然丢了这么句话。
有点 2006/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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