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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 子 故 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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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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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孔子故里的途中,经过孟子的故里。时间的夜衣已经张开,薄薄地飘散在 北方的天空。我们打孟子故里擦肩而过的时候,知道曲阜已经不远了。
黄昏中的曲阜,暮色中的曲阜,座落在北方广袤而深沉的土地上,薄薄的暮 纱拂罩他巨大的头颅,流垂下静静的水线,营造他的落寞与孤单。旷野上弥漫而 起的连绵的雾气,如一片云海;滚动着昼夜在北方大地上交汇的那一部分彼消此 长的混浊,渐渐滋生出干燥深广的寒意,无论四季变换,无论阴晴圆缺,日日夜 夜氲氤着、播放着久远的文化气息。仿佛永不停息的黄河奔腾咆哮,牵动人们对 于渊源的好奇与探研。
一个巨大血红的落日,悬挂在曲阜的身后,成为曲阜壮丽的黄昏背景。那落 日红得像一个桔子,熟透了快要滴出来的醉红;燃烧着的却是使任何一个人都能 直视的落日,更像一颗巨大的眼睛,默默地注视北方大地上发生的古今沧桑变幻。 不是北方汉子的醉眼,不是江南秀女的多情。那是一颗苍峻高远的眼睛,那是一 颗深邃莫测的眼睛。年年月月的日子里,当它自曲阜的背后落下去的刹那间,它 曾经的照耀化为万家灯火,继续明亮着北方的夜空。
在这样的夜里,我们思索很远。在曲阜的怀抱里,我们聆听马蹄声自远方而 来踏破黑夜城角的惆怅。倥偬岁月,刀枪年代,没有号角的沉声相迎相送,一辆 破旧的马车逶迤在茫茫原野上,狭小的车轮碾过一个个残阳如血的战场。左为颜 回,右为子贡,衣衫褛褴,辗转碰壁,落拓天涯。两千多年前的古中国就有了“ 漂泊”这个词,词中就端立一个思想者。直至挺立现实的心尖之上,象一把重锤 敲打蒙蔽的窗。此时此刻,一种浩瀚的思想已经把我们淹没,我们凭借着祖辈遗 传的惯性又浮上水面畅游。其实任何人都可以畅游,我们的淹没属于一种自觉, 沉入深渊而寻求心灵的净化,我们在寻找生命中超常的浮力。
泗水的岸草,今是昨非。它们的无声摇曳,在微风中荡漾。轻声的吟唱,消 失在北方浓郁的夜色里,成为看不见的苍峻风景。岁月走过的痕迹,已然成为干 涸的泗水。众草弯下身去的是迟暮的露珠。如果是一棵野草,我情愿站在这里, 在朝暮之际噙着虔诚的泪珠。泗水已然干涸,思想奔涌在中华血液里,无论O型还 是A型,都唱着同样的歌。歌声飘扬在曲阜的上空,慰藉不死的魂灵。
歌声唤不醒沉睡的古城,古城门下曾经的铁马金戈,穿梭在历史的关节里, 变幻着中原世事,终与泥土一起腐烂,终化泥土,成为最好的肥料,去营养中华 劲草。终成发黄的书卷里的白纸黑字,去注释二千多年的历史。孔府已然人去楼 空,留存下来的是不死的树木石林。它们成了孔府的主人,它们是历史的见证, 无声地回答后人寻问的眼睛。不留下什么,庞大的屋宇黝黑沉静,只有古老的屋 檐,仿佛飞翔的黑色翅膀,定格在这静静的黑夜里。
在这静静的黑夜里,唯有漫步。轻轻地走过,平静地走过,让尘土在脚下看 不见地扬起,不要去惊动神奇。这块土地的深处所奔腾着的壮阔的洪流,我们是 否感受到其间熊熊燃烧的热度?大地是这般寂静,只觉北方深夜的寒意愈加浓重。 万家灯火逐渐寂灭,遥远的夜空,又在我们的头顶大把大把地洒点星豆,继续明 亮北方的眼睛。北方的眼睛,智慧的巨眼,看透滚滚红尘的深邃的眼睛,令人魂 牵梦萦怦然心动的眼睛,闪耀在这沉睡的土地上。
我们与曲阜作别,仿佛同一位老人挥手。没有叮咛的话语,沉默是残夜挥舞 而去的枝叶,露出含泪的花蕊。如果你愿意随便地站成北方的一棵树,你就站在 了老人的怀抱里,那么昨夜落下去的红日今晨就会亮丽你迎风招展的薄衫。而我 只愿意把远行的足迹印在夜色里。让渺小的过客在夜色中淹没,让巨人的宽额洒 满晨光。曲阜,是你我的驿站。曲阜,是孔子的故里。承受着你我的探望,它已然 感到超重。在这静静的黑夜里,轻轻地走过,平静地告别,我们无意间已把漂动 的日子翻到了孟子故里的那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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