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学生云刚入学报到没两个月,系里就收到来自她那所中学的举报信,说云勾引自己的数学老师,有作风问题。系领导几个人坐下来开了一上午的会,一致认为家丑不可外扬,刚入学就发生这种事情,虽然是过去时,但传出去对本系名声究竟不太好,以后评先进之类的总要打打折扣,因此在这种原因下,云也就幸运地留下来了。但是云的辅导员被系党总支分配了特别任务,那就是需要特别关注云的动态,保证云在四年的大学生活中,不出什么大乱子,顺顺当当地毕业。如果是本着爱护云的立场,这是好事情,可是出发点不同,那么结果可能大大不同了。
辅导员当然明白该怎么做。找到云,拐弯抹角地暗示了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过去,你最好老实本分一点。女大学生云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后,天也不再蓝了,草也不再绿了,女大学生云眼中也不再有刚入学的兴奋和摆脱中学噩梦的轻松了。
"哼,哼!!"女大学生云一路走一路气得喘粗气,想起辅导员一脸暧昧的样子,她心里堵得难受。想起高中那段往事更是搅得女大学生云的心乱成一团,其实那时候十六七岁云哪里懂得人心的险恶呢?数学老师特别喜欢云,也难怪,云的成绩一直是稳居第一,数学尤其好。数学课上云被提问的机会最多,被表扬的次数也最多。云当然感觉很不错,当数学老师投来赞许的目光,云的心里当然很骄傲,相信每个人被老师这么宠着都是件让人感到愉快的事情。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情,那么云高中生活是很顺利很得意的。那天中午,数学老师睡过了头也不知怎么的,第一节课久久不来,云是班长,于是到他家里去叫。敲了很长时间的门,当门打开时,云见到的数学老师两眼通红,光着上身。云一眼就看到数学老师三角内裤里好象装了竹竿撑起来似的,还没等云反应过来,数学老师已经一把把云扯进屋里按倒在床上,云被吓蒙了,连呼救都没来得及,在揪心的疼痛中,云在哭喊着疼的当儿,就被宠爱着她的数学老师强暴了。云后来回想在恍惚间好象听到电视机里也传出一些异样的鬼哭狼嚎声。事后数学老师跪倒在云的面前痛哭流涕请她原谅,象天下所有不留意失足的男人的忏悔。云悄悄地咽下了苦水,尽管这决非是云这个年龄所能承受的,可是云还是挺过来了。再如果云没有怀孕,那么也许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云两个月没来例假,又常常呕吐,终于引起了云的妈妈的警觉。带着云做了检查,云的妈妈死也不相信云竟然怀孕了,而云一直是父母眼里的乖孩子好学生,是哥哥们的好妹妹。云是很单纯的,当然抵抗不了大人们的轮番轰炸,就哭着述说了那一日遭受的屈辱。当即几个哥哥找到了数学老师,一顿痛打,之后报了案,数学老师进了局子里,这事也就沸沸扬扬地传开了。在中国,但凡有这种事情发生,总是好事或不好事者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话题,而且会越传越离谱,到最后面目全非地有很多版本。所以云或多或少地也被玷污了,年纪小小的,会勾引老师了。这一版本很可能是数学老师凶得象母夜叉的老婆编出来的。
云在家里休学自学了一年,到了高考,云就去试一试,居然考上了大学。云在沉闷和痛苦了一年之后,接到录取通知书,云无比轻松,就可以摆脱这里的一切了。可是,云没有想到,噩梦又跟到了这里,云才过了不到两个月的好日子。云狠狠地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子,刚好那块小石子弹到了前边一个女孩子小腿,"哎呦"一声惨叫,云听了心里才觉得稍微舒服一点。女大学生云回到宿舍,立即觉察出周围舍友异样的目光。云心里的恨意更强烈了,恨谁呢?数学老师?写信举报者(百分之百是数学老师的老婆)?辅导员?还是同宿舍的小姐妹?好象都恨!女大学生云的心理在这个时候严重失去平衡,发生了倾斜,可惜没有人知道,也就不会有人给她做些疏导,那么也就直接导致了后来悲剧的发生。女大学生云的行为和语言都渐渐开始发生了变化。"你们都看不起我,是吧?我还看不起你们呢!"云常常愤愤地想。她走路时就格外高抬着头,动辄从鼻孔里发出嗤的声音来表示她的不屑。于是在晚间的自习课上,在食堂的饭厅里,人们时时可以看到一个昂首挺胸、东张西望的女生,气焰很足的样子。
其实女大学生云长得并不难看,弯弯的眉,一双大大的眼睛,嘴唇薄了点,可是比较小,圆圆的脸,身材也是中上等,一头长发到腰际。如果好好地装扮一番,倒也是小小的美女一个。可是貌随神生的,周围同学的避而远之使得女大学生云心里的恨日益地多起来,于是在她的神情态度和举止上都一一表现出来。她常瞪着双眼,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地小心着别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其实很多时候是她的疑心)。长抵腰的发被她高高地束在头顶,活象古装戏里的侠士。金丝边的玻璃眼镜原本可以显示她的文静,此刻挂在鼻梁最下方,以致她更需昂着头才能谨防它掉下来,象个书房先生。到哪里她都显示出东张张西看看的样子,这样的特色很快被周围的同学熟谙在心,并且都敬而远之,这更加重了女大学生云的痛苦。她开始失眠,并且越来越糟糕。她也越来越害怕面对夜晚,在那样寂寂的长夜里,她害怕却又无法逃避地面对她越来越讨厌的自己。这已经成了一种惯性,她越是讨厌自己的表现,在白天却又不可控制地继续她古怪的动作和行为。夜间梦里越来越多地出现数学老师狰狞的嘴脸,每每她都狂叫地从梦中醒来。她用冷漠和敌视来对抗周围同学的眼光,其实她心里无比渴望他们的关心和温情,同时她也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
女大学生云失眠后就开始睡懒觉,逃课,到处闲逛。辅导员很清楚这些情况,并且密切注视她的动向,可是原则是只要她不出乱子,考试及格,混到毕业,他也就光荣地完成党总支交给他的任务了,那么对于他今后往上爬也就多了根竿子。女大学生云的头脑是很聪明,虽然常常不上课,也不见她怎么努力攻读,可是每次考试她都中不溜,也没见她哪门课考太差过。就这样女大学生云顺顺当当地上了大三。在大学校园里,对女生而言,普遍流传这么一句话:"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大抵的意思也就是到了大三,女生们都开始成熟起来,只要条件不是太差,基本上该谈恋爱的都忙着风花雪月去了。是没有人敢追女大学生云的,云在百无聊赖中,在外面餐馆找到了一份服务员的临时工作,每天深夜带着一身浓重的菜味回到宿舍,每天早晨迟迟不起。慢慢地,云开始学着抽烟,这样宿舍里不仅有了菜味还有了烟味,常常见地上胡乱地扔着些烟头,已经不象是女大学生宿舍了。舍友们个个敢怒却不敢言,都知道辅导员的想法,忍一忍吧,何况那时女大学生云已经让人感觉到她的精神和心理都有些失常。谁愿意去惹一个有精神病的人呢?每个人都残酷地这么想。
渐渐地女大学生云开始学着化很浓很浓的妆,嘴唇涂得血红,摘掉了玻璃眼镜,带上了隐形,两个腮帮的胭脂涂得象唱大戏的一样。一天上英语课,她端坐在教室的后排,很沉静的样子,年轻的单身男英语老师悄悄地问班里的学习委员,那坐在后面的女孩是谁呀?露出一脸的倾慕。学习委员找了半天,也没发现有可以引起英语老师这样重视的女孩子来,后来顺着英语老师的手指,她才恍然大悟,你说她呀,她不就是云吗?啊?英语老师掩饰不住一脸的失望。云那段时间大概是谈恋爱了,没有人知道是谁,也没有人见过,都觉得云那一段时间精神明显好转,且行为也不那么乖张了。可好景没几天,云在连续几天一清早从上铺跳下来,到宿舍门口的下水道去呕吐后,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舍长向辅导员汇报之后,辅导员责令不得声张,静观事态发展。在两周后的一天,女大学生云在一极其肥胖的中年妇女(后来知道是她妈妈)的陪同下,又回到了学校。回到学校的云显然精神萎靡了不少,却见她肥胖的妈妈爬上爬下地替她铺床,换床单,洗被单被罩,把她的床铺得干净整洁而厚实,爱女儿之心昭然可见。胖妈妈一边累得呼哧呼哧地喘气,一边唉声叹气,云在旁边神色木然。平时对云漠然的舍友们也不禁对云的妈妈又怜又敬。云的妈妈临走时,云才象醒过来一样抱着她妈妈的脖子放声大哭。
云妈妈走后几天,云还算安静。没几天,云的行为不仅回到以前,且更严重起来。深夜里安静的女生宿舍里常常穿出她各种怪叫声,手拍桌子噼里啪啦地响,一边气哼哼地骂着,"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诸如此类的话。或者在床上把书本在蚊帐里扔得稀哩哗啦的,或者不停地翻身,床在她身下吱吱呀呀地做响,几个舍友也开始不同程度地得上了神经衰弱症。最恐怖的是云夜里开始自己和自己说话,谁也听不懂她说些什么,有时厉声地冷笑。舍友们睡不着,可谁也不敢吭声。大家都在想,快毕业了,毕了业就好了。转眼就到了毕业的那个学期。每个人都忙着做论文找工作抓紧时间谈恋爱,更忽视了身边越来越反常的云。那段时间,云又开始深夜回来,且白天不断地见她有新衣服新鞋子或者一些小饰物拿回来。偶而有搭她一句腔的人问起来,她就挺骄傲地说:"是他买给我的。"他是谁呢?原来是近期常出没楼下的一个看起来一脸无赖相的男士。" 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舍友们一致这样认为。可见到云又稍微地正常了一点点,大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云回来得越来越晚,甚至夜不归宿。有时回来后见她头发上,身后沾了点点的干草或枯树叶。还有两个月就毕业了,大家都这么想着。可女大学生云又出现了反常,接着几天的清晨从床上跳下去呕吐。那时候大家都心知肚名地知道怎么回事了,可依然没有人去关心她,顶多假惺惺地来一句,你生病了?在临近毕业时,许多人自私的本性更是暴露地一览无余。
这次云没有失踪,但她做出的事情却是惊天动地的。在一个漆黑的下着暴雨的夜里,云结束了她的生命。是夜间起床上厕所的一个女孩子首先发现的。经过云的宿舍门口,看见一黑黝黝的影子挂在门框下随风摇摇摆摆,这个女孩凄厉得尖叫一声就晕倒在云的尸体下。女生宿舍象开了锅一样,沸腾了一夜。据说云的留下的遗书上只有两句话,一句是:"我恨这个世界。"一句是:"妈妈我去了我对不起您。"听说云的妈妈抱着云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数次昏厥。女大学生云那年二十二岁,花朵一样的年纪,没有盛开就枯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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