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卡梅里剧院的话剧《父亲的辫子》中文版从7月25日起在北京人艺小剧场连演五场,获得极大成功和媒体的热烈反响(参见新浪剧评http://ent.sina.com.cn/r/m/2007-07-30/00531656213.shtml),我对此深感欣慰。
自2004年汉诺赫•列文的名剧《安魂曲》在首都剧场上演以来,共有两部以色列话剧登上了中国舞台并获得了好评。这两部话剧都是由我翻译成中文的。
可惜的是,在有关这两部剧作的所有好评中,没有一个字提到剧本的译者或者论及翻译的水平,好像中国的艺术家和观众人人都听得懂希伯来语,都能直接领会希伯来语剧本所表达的语言的奇妙和思维的深刻似的。如果不是“汉剧团”的新浪博客(http://blog.sina.com.cn/u/4af9a6cb01000b7b)列出了译者的名字,我甚至都不敢肯定这次演出的《父亲的辫子》是不是用的我的译本。
至于翻译的水平如何,既然评论者没有提到,我只好从字里行间自己推测了。
《新京报》的评论(http://ent.tom.com/1323/1586/200499-96547.html)是这样开头的:
“老人对抱着已经死去的孩子的女人说:哭出来吧,会好过一些。
女人回答:不,如果我哭了,世界就会好过一些。
《安魂曲》以这样惊人的深刻与反思性的台词挑战北京观众的接受力。”
“惊人的深刻与反思性的台词”固然是汉诺赫•列文的创作成果,但如果换上一个平庸的译者的话,“惊人的深刻”也可能变成“惊人的肤浅”,“反思性”也可能变成“催眠性”。如果中国观众能从列文的戏剧中体会出台词的“惊人的深刻与反思性”的话,那么译者的功劳自然毋庸置疑。在这种情况下,译者难道不应该获得应有的赞赏吗?评论者、报道者难道就不能多写一句有关译者的话?哪怕是批评性的,至少也能让译者在感受自己的劳动成果的同时知道努力的方向。
就我自己的写作体会而言,严肃的翻译工作一点不比自己的创作省力气。特别是《安魂曲》这类高度诗歌化的戏剧作品,翻译起来绝对是字斟句酌,不敢有半点马虎,有时候甚至比我翻译犹太教古代经典还费力气。这样的翻译的实际上是对原作的重造,译本与译本之间的水平绝对可以天差地别。因此,如果一部希伯来语话剧在中国获得演出成功的话,那么译者“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先锋功劳自然不容抹杀。
对翻译评论的忽视在很大程度上也反映了中国如今文学翻译活动的商业化问题。一方面,翻译活动越来越兴旺,译文作品越来越多,另一方面,大多数译文是为赚钱而应付差事的,严肃认真的文学译者寥寥无几,译作的水平也就严重参差不齐。我还记得几年前玩中文版的《荣誉勋章》游戏,看见“I’m right behind you”被翻译成了“我在你的右后方”,感叹即使是微软的财大气粗也无法改变商业化翻译的低俗品格,灵感和责任心是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应该说,这种翻译活动的平庸化在很大程度上需要翻译批评的利剑来加以匡正,然而中国的批评者们却没承担起这一责任。
在一篇题为,《以色列话剧〈安魂曲〉北京二进宫》(http://www.sunem.cn/yanyuanyanchu/5860.html)的评论中,评论者这样问道:
“这部话剧2004年在北京演出时,竟让不少中国观众为之流泪,有人在剧场中忍不住垂泪,还有人在演出后号啕大哭。不同的文化、语言背景,《安魂曲》何以如此打动中国观众的心?该剧主演巧妙地回答记者:《安魂曲》的主题是属于全人类的,不在于文化、语言的差异。”
我不否认原作者的无可比拟的功绩,但我担保如果译文不到位,原作再好也引不出眼泪来。所以我希望下次评论者用观众的眼泪膏立剧作成功的贡献者时,也能记得留几颗泪珠子,洒给尽心尽力的译者。
张平 2007年7月31日 于特拉维夫
《父亲的辫子》剧照(不知为什么给女主角穿了一身五四青年的衣服,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