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閱報逾50年,多少有點心得體會。把閱讀到的中國半個多世紀以來各種表象加以歸結,可以看到,大致有兩個主導,左右著中國的基本動向。凡大陸民眾的所有思想行為,都被這兩大主導牽著鼻子走,概不能免。誰把握了這個秘訣,誰也就把握了中國的脈搏。不論是改良中國還是改造中國,如果不透過紛亂復雜的歷史表象,理出主線,最終將徒勞而歸。
兩大主導的不完全並行,有時壹個顯在表面,另壹個隱入背後,有時反過來。但始終都沒有中斷過。每壹大主導在不同歷史階段表現為不同的外殼,但是本質上壹致。
在這裏,主導指的是思想脈絡或思潮。壹種潛意識的對外部矛盾的認知,驅動著全社會的思想和行為方式,朝壹個既定的方向走。這裏說認知,也有壹種意思,指的只概念上的矛盾,也許在現實中並不存在。
因為是閱讀筆記,不是論文,想到哪裏寫到哪裏,肯定不很嚴謹。主要是寫給自己看的,幫助清理思路。當然也給有同樣興趣的朋友看。
我 認為的這兩大主導,壹個是國共對立,壹個是中西對立。雖然這兩個都是意識形態範圍的東西,但既不屬於宗教也不屬於傳統文化。由於革命的大規模思想毀滅和歷史斷裂,剩下的意識形態只有革命的附屬物了。在現代中國的思想界,沒有善與惡的對立,沒有美與醜的對立,沒有仁慈和兇殘的對立,只有而且強大的是敵我意識 形態對立。
從上世紀50年代到80年代末,國共對立是顯主導,中西對立是潛主導。從90年代至今,中西對立成為顯主導,國共對立是潛主導。
中華人民共和國是在推翻中華民國也就是國民黨在大陸的統治基礎上建立的,為了鞏固這個政權,強使國共矛盾尖銳化,主導化,並不奇怪。建國之初,清剿國民黨殘余勢力,是主要的矛盾鬥爭。隨著鬥爭的勝利,殘余勢力掃蕩幹凈,矛頭就指向地富反壞這些和舊勢力有瓜葛的群體。文革中兩派的鬥爭,最常見的還是把國民黨勢 力作為敵人。黨內的異見分子,最怕和國民黨有關聯。最忠誠的周恩來直到臨終之前,還對伍豪事件耿耿於懷。
與此同時,朝鮮戰爭開始了與西方的決裂。當時所謂的敵對勢力中,絕對少不了帝國主義分子,裏通外國分子。中西對立主線也貫穿了經濟。當時的大躍進口號被提出,針對性很明確,即“超英 趕美”,要把敵人比下去。文化當然如此,批判封資修,主要也是為了防止敵對勢力從文化上的滲透。中國很少容許做沒有政治目的,或政治目的模糊的事情。
中西對立也包括中日對立。日本是中國的宿敵,在中國人眼裏完全西化。
改 革開放導致國共對立大幅淡化,尤其是臺灣實行大選,民進黨獲得執政權。取代國共對立的是與民進黨陳水扁的對立,也就是和所謂的臺獨對立。不論國民黨還是民進黨,只要臺灣壹天沒有收復,主導性的對立就存在。現在西藏發生騷亂,在真相還沒有開始調查之前,就立刻把矛頭指向兩個主要敵人,臺獨勢力和西方國家。
國共和中西的兩大對立,如果究根問底,其實沒有人們意識中的那樣嚴重。國民黨早期剿共,到了抗戰,已經停止了。當時在國人眼中,兩黨是同等的,不分優劣。要想抗日,無論投哪壹個黨都壹樣。抗戰勝利後,國民黨是國人心目中的英雄。最明顯不過的,是為了統戰,2005年邀請國民黨連戰訪問大陸,雙方談得很好,大 陸民眾舉手歡迎。幾十年造成緊張對立的東西,幾乎都擺不到桌面上來。
中西對立也是如此。漢文化在東方文化或非洲和中東文化中,是西化最多的文化,這並沒有降低漢人的生活品質。漢字由直排右起改為橫排左起,漢服由寬松的長袍改為緊身的衣褲,都沒有中斷漢文化。西方的物質享受,被華人全盤接受,沒有半點不舒服。那麼有什麼要敵對的呢?西方對中國有過領土要求嗎?如果有,壹百年前八國聯軍戰勝的時候,為什麼不幹呢?當時只提租借土地,是不是 很愚蠢?西方當然也殖民了世界很多國家,偏不殖民中國(僅有香港),有什麼特別原因?再說,二戰以後,世界的全部殖民地都歸還了。從西方各國的現行政策看,沒有壹個還想繼續殖民。自由貿易得到的好處比殖民多得多。貿易不同戰爭,不需要對立。貿易戰的結果是妥協,不是毀滅。
制造和 宣傳這兩大對立的,沒有別人,只有中共。中共的思想武器向來很少,而且多是借用的,比如馬列主義。如果沒有思想的廣泛包容,很難長期實行統治。好在中共善長意識形態,善長制造敵對情緒。人和人之間,族和族之間,國和國之間,不可能沒有矛盾沖突,把矛盾上升為意識形態,思想體系就出現了。血緣的不同,文化的 不同,可以強烈持久地支持這種意識形態,也就是支持統治。
雖然中共高層的有識之士已經意識到,不論朝哪個方向的對立,都很容易擦槍走火,引火燒身。所以有了和平崛起與和諧社會之說。但是已經為時過晚,從各級政府到底層大眾,已經牢牢地被兩大主導魔鬼附身,不從頭撥亂反正,無法解脫。如 果有人想對中國的未來做壹些預言,不妨註意壹下這兩大主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