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絕人寰的第二次世界大戰改變了世界戰略格局,也改寫了整個人類的歷史。我說的這個歷史不是關於那場戰爭中出現的眾多事件和人物的系列描述,而是開啟人類的新的思想進程。這也就是說,戰爭給與人類以深刻的教訓,然後人類開始反省那場戰爭,於是開啟新的思想進程。
但是,人類是以不同的方式吸取那場戰爭的教訓的。於是,人類對那場戰爭的認識也不同。這其中壹個突出的例子就是,作為戰爭的首要發動者的德意誌民族已經大致徹底反省了那場戰爭,為那場戰爭對人類造成的災難表示了毫無保留的懺悔,而作為另壹個戰爭首要發動者的日本大和民族雖然承認追求和平,但是對那場戰爭則沒有做到毫無保留的懺悔。人們不得不擔憂若幹年後日本民族會不會再次推卸過去被迫承擔的歷史罪責而重走侵略的老路。例如,德意誌民族已經對那場戰爭的最高決策者徹底唾棄,而日本民族中還有人祭拜戰爭首惡的陰魂。德國領導人已經對那場戰爭作了徹底懺悔(勃蘭特在波蘭下跪),而日本歷屆領導人對戰爭的懺悔卻有所保留。德意誌整個民族認為德國發動那場戰爭完全是非正義的,而日本民族內部卻有不同看法。有壹些奇談怪論。例如,認為當時日本是被迫發動戰爭的;認為日本是為了把亞洲從歐洲白種人的壓迫下解放出來;日本不是侵入中國,而是進入中國;日本沒有敗給中國;沒有南京大屠殺等。例如最近中國南京代表團訪問日本名古屋市,名古屋市長稱沒有南京大屠殺。我想這不是壹個偶然事件。今後還會有日本人不斷提出各種謬論而否定歷史。這不僅是日本政治家所持有的對中日兩國關系的壹種態度,或是對歷史的壹種判斷,而是表明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德意誌民族和日本民族導入了兩個不同的思想進程。
具體而言,我們要拷問的是,為什麼德意誌民族徹底反省二戰而日本民族卻不能?我的看法是,德意誌民族能徹底反省二戰是因為他們完全徹底和毫無保留地接受了幾百年來不斷推廣的普世價值,而日本民族沒能做到這壹點。換言之,由於德意誌民族徹底和毫無保留地接受了人道、人權、自由、民主、博愛、和平或不侵略等普世價值觀念,他們超越了民族主義。普世價值就是超越民族主義的。普世價值意味人們不分民族都接受同壹種價值觀念。普世價值認為她自身是高居任何其他價值觀念之上的。所以當德意誌民族真誠地接受普世價值後,他們不再為了民族利益而“護短”,因此,對那場戰爭的發動者進行了毫無保留的批判。對於戰爭的罪責也進行了懺悔。雖然日本民族也接受了壹些普世價值觀,日本民族沒有受到廣泛和深刻的普世價值的熏陶。民族主義仍然占據支配地位。於是,日本民族中的許多人至今對戰爭的罪責遮遮掩掩。換言之,壹個民族只有接受了普世價值才能毫無私利。民族主義也就淡化了。如果不受普世價值的影響,民族主義就會強化。這正是日本民族中的許多人不能胸懷坦蕩的根本原因。
但是,本人也認為,在這個問題上德國和日本的差異不是兩個國家的差異,而是歐洲和亞洲的差異。歐洲國家的人民普遍地受到普世價值熏陶,而亞洲國家的人民對普世價值還很陌生。例如,雖然日本民族接受民主的價值觀,但是,歷史上日本民族從未像壹些歐洲的民族那樣對專制主義進行最深刻的批判。日本奉行君主立憲政體,對專制主義妥協。日本民族現在推崇和平價值觀,但他們只是在談到受到原子彈的傷害的時候談和平的寶貴。但是對於侵略中國最終失敗還不甘失敗。有的人還幻想有機會重新開戰。我們從日本民族中許多人的內心世界可以看出,這個民族並沒有完全在內心深處承擔歷史罪責。日本有些人只是從民族利益看待國家關系。他們根本沒有普世價值觀。普世價值的出現其實與歐洲國家的歷史有關。我的意思是說,我們現在所說的普世價值發源於歐洲,沒有發源於亞洲或其他地方,是有原因的。亞洲國家在過去互相交流很少。除了王朝之間有壹點交流,除了在歷史的早期有少數人到中國學習,各地的人民之間的交流並不廣泛。所以,各地的價值觀沒有通過互相交流而形成相同的價值觀。東亞曾經有壹些國家吸收儒家價值觀,但是,後來的歷史說明,它並不能有效影響國家之間的關系。佛教的影響也很有限。歐洲國家則不壹樣,歐洲國家在文明史上都有壹個共同的源頭—古希臘文明。古羅馬帝國曾經統治歐洲的大部。文藝復興運動和啟蒙運動都是在全歐洲展開的。歐洲各國了列強的爭霸曾經形成各國之間的合縱連橫,並且建立共存的國際關系體系。歐洲人的思想是跨國界的。基督教的思想和法國的人權思想都是無視國界的。就是在民族主義思潮形成的最後壹個高峰之前,德國人也受到過自由主義思想的熏陶,例如,黑格爾和洪堡等人都有自由主義思想。所以,當法西斯的極端民族主義徹底失敗以後,德國人最終完全接受了普世價值。正是這個普世價值長期維護歐洲的和平。
所以,我們看到,在歐洲國家能夠和睦相處的今天,亞洲國家之間的國際關系受到民族主義的主宰。邊界糾紛、海洋權益的沖突壹個接壹個,各國為了資源而進行爭鬥壹場接著壹場演繹下去。沖突隨時可能發生。各國之間的戰略對抗若隱若現。美國不得不更加深入地介入亞洲事務,就是因為亞洲的安全局勢不穩。其中的原因很多,但是,本人認為,有壹個背景值得註意,就是亞洲的民族不能都用普世價值來指導各國之間的關系。也就是說,亞洲的民族還沒有完全徹底領悟戰爭殘酷的教訓。還沒有做到康德所說的大徹大悟。在中日關系之間,相互之間的不信任和不能誠實對待歷史的問題都是在這個背景下發生的。這主要是因為亞洲國家的主流價值觀是民族主義。更多地表現為維護民族利益或國家利益並進而爭奪地區的戰略利益。極端民族主義經常出現。換言之,亞洲國家的文明進化比歐洲國家還要差壹截。亞洲國家的人民沒有完全成形的普世價值觀。所以,本人認為,亞洲國家的和平只能在文明進化的過程中逐步實現。具體而言,要防止極端民族主義的泛濫和避免戰爭,唯壹的和根本的辦法就是推廣和接受普世價值。這是因為普世價值是無私的。因為它是無私的,它才能做到公正。普世價值不是針對某壹個國家而設計的。但是,普世價值有超越民族利益的正義原則和理想。總之,在爭取永久和平的道路上亞洲國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這個路的長度以亞洲人何時完全和真心實意地接受普世價值來衡量。用利益的公平分配來解決糾紛,有時有效,但是,需要大家都接受普世價值為保證。否則,利益分配不均時還是會發生沖突。沖突的時候,不會有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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