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社会的发展靠什么？我的回答是靠知识。从人类的发展看，人类之所以与动物区别，就是因为人类是智能动物。何谓智能动物？智能动物就是具有高智慧的动物。高智慧含有知识。没有知识，任何智能动物的发展能力仍然是有限的。这就是说，知识帮助人类获得了认识自然界和他自己的能力，帮助他摆脱了原始的生活方式，帮助他制造工具，帮助他生产粮食和其他生活用品，帮助他建立一个合理的/安全的和稳定的社会。在人类从他摆脱动物的原始状态进入原始社会和最终进入文明社会的整个过程中，如果没有知识的作用是不可想象的。所以，知识是人类进步的根本要素。

另一方面，人类社会中所有人的知识水平是不同的。人的智能可能并没有太大差别，但是人的经验有很大差别，人的知识结构有很大差别，人的能力也有很大差别。比如，有的人的农业生产中具有才能，有些人在艺术创作上有才能。但是，基本上看，一个社会中每个人享有的生活和工作的文明条件是大致相同的。也就是说，人类社会的进步的成果基本上可以由所有社会成员分享。所以，人们在推动人类社会的发展过程中做出的贡献是不一样的，但是，基本上说所有人可以分享文明的成果。例如，生物学家对新药品的研究能够使所有人提高自己的健康水平。生物学家对稻米的生长的研究可能提高粮食产量，使许多贫困地区的人民摆脱饥饿。这就是说，人类的文明发展依赖知识，创造知识的人对社会造出较大贡献。人类社会的发展就是不断创造新知识，不断产生新的知识分子，知识分子不断创造新的产品和新的观念，引导社会前进。所有社会成员从中受益。人类社会的发展，从古代到现代，实际上是由知识分子引导的。只要知识分子具备创新能力，能够在客观上引导社会走一条正确的发展道路，社会就会不断向前发展。虽然每个社会都有掌权者，但是，人类社会的发展实际上是在知识分子的影响下利用知识实现的。

但是，马克思的理论则只看到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与知识是人类社会最基本文明进步动力的观点是有差别的。如果按照后一种观点看，应该看到，知识分子应该是社会发展的领导力量，但是，马克思认为工人阶级是领导力量。马克思认为的工人阶级究竟是什么人呢？就是我们今天所讲的蓝领阶层。蓝领阶层主要从事体力劳动，不是文化水平最高的一群人。他们怎么能够领导整个社会的文明进程呢？蓝领阶层在组织社会生产方面还不如资本家。有人后来将白领阶层也纳入工人阶级的范畴，认为他们也是雇佣劳动者，其实，这不符合马克思的原意。白领阶层受过良好教育，实际上已经接受资产阶级的价值观，实际上已不是马克思所说的工人阶级。因此，如果一个社会由工人阶级领导，那就忽略了社会中由知识分子引导社会前进的根本要求。这样，人类利用知识推动社会前进的机制就受到影响。社会发展的步伐就会减慢，甚至倒退。社会内部就会出现混乱。换言之，如果由工人阶级领导，就如同将拖车放在马前面，拖车不能前进，又挡住了马的前路。这就是说，马克思的理论中具有反智主义倾向。

如果人们坚持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就会贬低知识分子在社会发展中的引导作用，知识的价值被忽视，社会经济发展就会出现问题。例如中国过去的大跃进，全民搞运动，忽略科学发展规律就是一个例子。我想，前苏联为什么会崩溃和中国为什么会改革开放，就是这个原因。二十年前德国人推倒柏林墙也是这个原因。那就是，由于知识和知识分子的作用没有被发挥出来，社会发展缓慢，包括经济发展缓慢，不如西方资本主义，结果，社会主义就崩溃了。有些人认为，苏联崩溃是因为计划经济造成短缺所致，这只是见树不见林。有些人脑袋掉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掉的。

我们在中国的现代历史中可以看到这种反智主义倾向。例如，1957年反右和文革中批判知识分子就反映这种情况。毛泽东这个曾经在北京大学图书馆里当过管理员的人也有藐视知识分子的倾向。他曾经将北大的学者和文人比喻为王八。认为高贵者最愚蠢，低贱者最聪明。一度设想不要办大学了。现在中国科技落后，知识分子创新能力弱与知识分子长期受到压制有关。没有学术自由，没有一个能够使知识分子发挥主导作用的制度，让其依附于官僚主义体制，压制其首创精神都与这种看不见的反智主义有关。换言之，自从中国搞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建设以后，中国失去了知识引导社会前进的条件，知识分子不再是主动的引领者，而是被动的服务者。社会发展就朝文明社会发展相反的方向倒退。改革开放促进了中国经济的发展，那也是因为在特定领域恢复了知识分子的引领。例如，自由贸易和国际投资的开放是向西方学来的，而西方人从事国际贸易和投资是接受了西方的经济学家的指引，例如，亚当斯密。这就是说，中国学西方，搞国际贸易和投资，就是借用了亚当斯密的大脑。但是，在其他方面，由于中国拒绝学习西方，自己的知识分子又没有取得主导地位，所以还是混乱不堪，无法前进，比如在法制和民主方面。社会道德沦丧也是因为知识分子地位沦落，因为任何社会的道德都是由知识分子提倡和做表率的。知识分子应该是社会上最有可能具有教养的人。只要社会上不尊重知识分子，就不会有道德。

马克思在批判资本主义方面是非常出色的，但是，他为了彻底批判资本主义，就要找出一个超越资本主义的对立面，于是，就借用圣西门的空想共产主义。他并没有仔细研究共产主义。他认为原始社会里存在原始共产主义可能就是一个幻觉。那个时候怎么会有共产主义？应该是无产权制度。后来的私有制度促进社会发展，但是人类将来未必就进入那个想象的共产主义。他的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的观点忽略了知识分子的领导作用，结果，后来的共产主义实验都失败了。从这里我们至少可以看到，知识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人类社会将来不管进入到什么阶段，知识永远是社会发展的根本力量，知识分子永远是社会发展中走在最前面的人，是社会发展的引领者。人类只要让知识分子最大限度地自由发挥自己的创造力，听取他们的意见，维持一种由知识分子领导和一种合理利用知识和将知识最大限度转化为生产力的机制，社会就会健康快速发展。为什么美国发展200多年，加拿大发展100多年就成为发达国家，中国发展5000年还是个发展中国家？差别就在于利用知识的机制不同，差别就在于知识分子的地位不同。在中国历史上，封建官僚主义压制自由独立的知识分子，使知识分子依附于政权。痞子文化也是一个原因。痞子仇视读书人。但根本的原因是，马克思主义中的反智主义倾向使它的实践者愚蠢地压制知识分子，从而导致新建立的社会无法正确和有效地使用知识，结果造成了社会发展缓慢，落后于资本主义国家，到头来还是逃脱不了失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