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31a
成文中站在讲台上,将教科书合上。“好了,今天的语文课就讲到这里,还有十分钟下课。我给大家讲一个大侦探波罗的故事。”
“喔------”孩子们齐声欢呼起来。这时,校长走了进来,眉头皱着,“老成,来我办公室,有人找你。”
“这是公安局的同志,你们谈吧。哦,椅子不够,我把你的也拖过来了,呆会儿你自己拖回去啊。”校长将成文中带到自己办公室,对他说到,然后退出房间将门合上。
“我们是浙江省梅雨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我姓雷,这是我两位同事。”小雷伸出手。成文中与三位一一握了手,然后招呼,“请坐请坐。乡下地方,简陋,也随便。各位不要介意啊。”
“不客气,不客气。你也坐。”一齐坐下后,小雷开始谈主题了,“我们这次来,是为了一件凶杀案,这件凶杀案的直接凶手的嫌疑人,就是离这儿不远的两座大山那边的肖岚。肖岚这个人,你认识吧。”
“我认识,是我和他的一位叔叔将他从监狱里保释出来的。”成文中道。
“很好,我们知道有人委托你将他保释出来,而且所有的费用都是他出的,这个人是谁?”小雷追问道。
沉默,又是沉默。
“回答这个问题又这么难么?”一位做笔录的警员沉不住气了,插嘴问道。
“不难,也难。”成文中直起身子,“不难是因为我肯定知道答案,难是因为我要面对我的职业道德。替客户守密是起码的职业要求。”
“你现在只是大山里一个农村小学的业余教师,不是那个私人侦探所的个体户了。你还守什么密?再说,我们就不能查出来了?”另一位警员道。
“你们查出来是一回事,我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守密是一种道德,并不随职业的改变而随意放弃。你看那个档案馆国安局的一改行就张开嘴乱说了?行有行规。”成文中反驳。
小雷看到他们三人争来争去。想想要点到成文中的痛处这家伙才会老实,于是抖出他的旧事,“老成啊,你听我说。其实你的过去我们查过。我们要真的跟你较真的话,你当时是以欺诈的手段骗得自己保释的,同时你用同样欺诈的手段,将肖岚保释出了狱。我只要一个电话,你的逮捕证马上就能下来。”
成文中双手一并往前一伸,“不用逮捕证,马上待走啊。”
“跟你好声好气谈,你怎么这样?”做笔录的警员把笔一扣站了起来,被小雷连忙按下。小雷想想,把两个人叫到门外,“你们两个守在外面,我单独跟他谈谈。”
小雷和成文中面对面坐着。小雷发话了,“老成啊,怎么会想到跑到这个山沟里来教小学语文呢?谈谈,我们来不是找你麻烦的。”
“赎罪。年轻时做了错事,总会在良心上有亏欠,而且还逃掉了法律的惩罚。最后,来帮肖岚时,见了他的家,也见了这个大山区。这里孩子们都很想读书,其实穷并不可怜,可怜的是想读书却没有人给他们机会。所以就留在这儿了。”
“怪不得我说要抓你你眉头都不皱,原来是想开了。男人就应该这样,我平时佩服的人不多,你算一个!”
成文中嘴角一笑,接受了这个善意的马屁。
小雷将他的一笑看在眼里,接着说道:“你现在已经和孩子们的感情很深了,我们也理解。你是他们心中的英雄,虽然你给他们讲的都是福尔摩斯的故事,他们都能想象成是你自己的侦探所发生的事。我明天准备在你上课的时后,对孩子们说,我们以前是同事,一起破过案。然后再讲几个我们局破的真正的案件,把你也加进去,怎么样?”
“这样行么?”成文中道。
小雷没回答,接着说。“我们今晚在村长家借宿。明天也许讲你曾经是个英雄的假故事,但也也许讲你曾经犯罪的真故事。上课之前我们来找你,你决定是不是配合我们办案。我再强调一句,我们来不是找你麻烦的。我们只想得到你的配合。”
“告辞了,”小雷起身,“有一个晚上,你可以好好想想。”
一个晚上,整整一个晚上,成文中想了一夜。
第二天清早,三人来到成文中家。谈了半个小时,小雷对两位警员说:“你们陪成老师去上课,把昨天准备的故事讲给孩子们听。成老师为了我们局立了汗马功劳,这个一定要好好说。我去镇上打个电话,向袁大队长报告。”
小雷听说镇上不远,走出大山沟就是,于是开始走。
小雷走出大山沟,走到了小镇上,已经是晚上了。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打国内长途的小卖部,掏出手机看着号码开始拨号。
小卖部的丈夫对妻子说:“我们应该学习城里人的节俭,看,人家明明拿着手机,还是要打固定电话。”
小雷没声好气的回到,“大哥,为打你这个电话我走了一天。这个山区也太山了。现在电波是没有问题,但我看到你家招牌的时候,这个电波还没有通呢。”
“喂,袁大队长么?我,小雷啊。手机现在才通电波啊。没办法,你给我的好差事。向你回报一下啦。对,成文中的雇主就是付有友。他听付有友说过要用肖岚来办一件事,但什么事没有说。对,后来他去看过肖岚一次,发现肖岚在练枪,感觉不对劲,就想收手不干了。跑到这个山区,没办法,他要赎罪啊。哎,人啊,不能太有良心啦,象我,太有良心了,答应了你的苦差事,打个电话都走了一天啦。。。。。。”
刑警大队的会议室灯火通明。这是一个令人激动的夜晚。卫槟的光盘被找到交给了中纪委,现在连卫槟命案的线索也有了重大突破。
“根据肖岚妻子的口述,肖岚提到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报恩!而对他最有恩的人,就是雇用成文中解救他的人,就是付有友!”袁仁的声音有些激动,对小文说到。
局长也闻讯赶了过来,听了汇报后说。“明天一早,去办手续传讯付有友。然后我跟中纪委联系一下,让他们查一下卫槟黑档案中付有友的部分,刑事案件和经济案件双管齐下。”
“是!”袁仁道。
“是什么是!你不急着把光盘交给中纪委,我们现在就能查啦!一提我就来气!你,干脆今晚就派两个人盯着他,守在他家门外。”
“是!”袁仁又道。
31b
我从地上爬起来,火气也开始小了。所谓心宽体胖,反过来,体胖自然心宽。
我想想明天,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张爱瑜是下午的飞机,争取在下午的高层会议上把重担交给他。唉,我知道交错人了,但也已经没有办法。能够顶多久,看他的造化。靠,什么不好学,偏学我殉道。
我走到窗前,扒开窗帘看着黑乎乎的外面。黑暗中,似乎有眼神在盯着我。
命运之神,在偷看我的好戏呢------我自嘲。
有点 2006-4-4
32,
我从来没有8点钟上过班,这是第一次。这个反常行为让属下们大为紧张。
“咦?老板已经上班了?!不可能吧。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一些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外面转播紧张空气,象印尼大海啸来临之前的耗子。
我不过就是早上了一小时嘛,而且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做。黄秘书将沏好的茶放在我的桌子上,“谢谢,”我一点头。
“对了,今天有两个重要的会议,尤其是下午的高层会议。我有重大的事件要宣布,呆会再叫你,我们再布置一下。”我道。
“好的。”黄秘书欠身,退出房外。
我肚子好像有些饿了,于是我开始喝茶。
今天如此之早,不仅仅因为工作要急于交班。更主要的,我要用行动来证明:我绝不原谅她。
即使在夫妻之间出现信任危机,也就是我知道了是她雇人杀了石寸玉的时候,我依然正常的吃完她做的早点,然后上班。而这次,她的鲁莽行动,让我连表面上的容忍都做不到。
我比平时早起了一个小时。谁知她竟然也早起了一个小时,居然还是把早餐做好了放在桌上。我轻蔑的看了一下桌子,出了门。
胖人最怕什么?饿!我又喝了一大口茶,连茶叶都吞了下去。
不行,我得转移注意力,于是打开文件工作。第一个就是技术部门关于推荐优秀员工去韩国相关企业进修的报告,有两个人选但只有一个指标,我看着其中一个觉得眼熟。哦,想起来了,那个帮我破解卫清清的电脑但是没有成功的小易。就是他了!我大笔一挥,加两句好评。不论何时何地,肯热心帮领导做事的人,总是比其他人要多得到一点机会。
我又签署了几份文件,开始觉得热。正准备开空调,这时走进来几个人,我立刻凉快了。
袁仁带着两个手下走了井来,后面跟着黄秘书,一脸的自责。她没有什么好自责的,堂堂的刑警大队长,要走进一个老总的办公室,她一个小秘书能挡住么?
我站了起来,虽然办公室有他的手下也有我的手下,但毕竟王对王。他眼睛只看着我,我眼睛也只看着他。
无形中,成了我和他之间的PK赛。可惜游戏规则不公平,如果是两个伟大的牛仔枪手,同时开始拔枪互射的话,这是公平的。同样,如果我和他各拥有一张对方的拘留令,然后同时掏出,谁先抖出谁就先拘留对方的话,那也是公平的。真不公平,注定我胜的概率为0而被Pk掉。
“付有友,请和我们去公安局一趟,这是你的拘留令!”他已经抖出拘留令,用他那“梅雨第二酷”的招牌动作,我输了。
“嗯,可以给我一点时间么?就把这些文件整理完,我跟你走。”我盯着他,并不看拘留令。
他的眼睛闪过一丝犹豫,我立刻接着说,“最多三十分钟。这都是有关企业生存的大文件。袁大队长执法如山,但在不违背法律精神的大前提下,尽量促进梅雨经济的发展嘛。”
他收起了拘留令,开始和手下咬耳朵。
一般女人和男人咬耳朵,多半是用第二人称,比如:你这只煮熟的鸭子,我决不会让你给飞了。
而袁仁跟手下咬耳朵,我估计用的第三人称,大意是:他这只煮熟的鸭子,我们决不会让他给飞了,前门后门所有过道都派人看好!
他的手下退了出去,黄秘书也退了出去。就剩下我和他对峙。
“请坐,稍等。”我的手向沙发做了个请的动作,他坐下,也做了个相同的动作,我也坐下。
“好,为了梅雨市的经济,我等到九点钟。付老板,你抓紧一点。”袁仁看表说到。
“非常感谢。”我又开始忙乎文件。
对于拘留嫌疑人,有的如饿虎扑食;也有的如象邀请朋友去茶楼喝茶一样,看你是什么人啦。
但在我们工科出身的眼中,一切都在法律的上下限公差范围之内而已。
有点 2006-4-6(剩余1集)
33, 我的时间不多了,于是我拼命的处理文件,偏偏这个时候,袁仁发话,还盯着我看。
“你这个远奋集团的宗旨不错嘛,远大目标,奋斗不息。”他道。
我一扭头,看看墙上自己的墨宝,又扭回来,对他道,“其实任何东西都有很多面,远大目标,奋斗不息,这两句话说的只是一个表面。”
“那隐性面是什么?”袁仁问。
“远奋,也就是缘分。凡事因缘而生,因份而得。所有努力奋斗不息,也是在缘份的基础上。”我说完又开始忙。
他点点头,坐在沙发上,很自然地弹弹烟灰,如同我的一位铁哥们客户。他又问我:“你的新产业进行得怎么样了?”
我一愣,“什么新产业啊?”
“咦,不是冬季伟哥么?你还在电视台大做广告了。”他似笑非笑。
他一提,我想起来了。我也笑了,“那是和主持人懒小丫开的玩笑,袁大队长也看了那一期节目?”
“对,不过看的是重播。那期节目,正好是卫槟死的那一天啦。”他表情又回归严肃,我霎那间感觉到,他想通过轻松的话题,趁我忙着最后的文件不能分神,无意中套出一些话来。
有了戒备,我回话马上开始小心,果不然,他又开始扯一些与他的工作和我的工作统统无关的事。
“我一直想找机会和付老板探讨一下红学,可惜没时间。你那个林黛玉的陶瓷像那去呢?”
“哦,让卫槟的侄女卫清清给打没了。她非要给我跳什么孔雀舞,又不够专业,怎么看都象是印度蛇女舞,结果她一扭腰,我的陶瓷像摔倒了地上,没了。”我停了会,叹了口气,又开始忙。
“你眼光不错。”
“什么意思?我可没看上他侄女啊,都小一辈的。”我也以玩笑口气回答。
“我是说,你看卫槟的侄女像蛇女,没看错。她读书时候的外号就叫小青蛇。”
“是么,这么巧。怪不得这么像。”我随口回到。
“对,上次你好像问卫槟的侄女,借了一台电脑?有这事吧?”他问。
“借了。又还了。怎么?你们找到的卫槟的绝密文件,是从这台电脑中找到的?那我真该跳楼了。”
“你都把电脑格式化重装了,哪能跳楼呢。”袁仁微笑,“这样吧,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借了这台电脑,然后我告诉你我们是怎么找到绝密文件的。”
我 想了会,还是决定告诉他。如果是在公安局,那种审问气氛下,我估计随便两句就应付过去了,但他创造了一个平和缓和的环境,就象一位心理医生为他的病人催眠治疗所创造的环境一样。这激发了我说的欲望,毕竟,我用自己的经验和智慧猜到了一个谜底,心里是很得意的------尽管这个谜底错了。
“这个说来长,要从和卫槟的一次聊天说起。”我开始说。
“噢。”
“他随口问了我一个专业问题,问我们的数控机床是怎么实现精度控制的。当然,其实我说了他未必能懂,不过,我一定要说,不说不给面子。他也一定说会懂了,尽管真懂假懂。”
“噢。”
“于是我说了一种PID参数的控制方法,P代表积分,I代表即时,D代表微分。然后通过监控-反馈-修正,如此反复,可以将精度控制很高。不好懂吧。”
“嗯,隔行隔山。”
“然后我举了个例子,积分代表过去积累,即时代表现在状态,微分代表未来趋势。如果从佛学的角度,积分可以代表过去佛,即时可以代表现在佛,微分可以代表未来佛,这也就是三世诸佛,无所不能。正好卫槟在看《金刚经》,所以他立刻就明白了。”
“这个好懂。然后呢?”
“然后他对未来佛感了兴趣,让我给他把微分讲详细一点,我于是给他写了个公式dy/dx,并解释了一番求导与微分。于是他说他懂了,我也松了口气,不用再解释了。”
“你认为卫槟留下的‘实施求导’这句话,和微分求导有关?”卫槟问道。
我点点头。
“我们也有同志分析到了求导,但没有找出答案。你又是怎么认为卫槟的侄女手里的那台电脑和求导有关呢?”
我拿起电话,“小黄,把你桌上那台惠普笔记本电脑拿进来。”
一会儿,黄秘书把电脑放到了我面前。我起身过去给袁仁看。
“你看这个商标。” “hp。惠普,没错。”袁仁道。
我又转了180度,“反过来看,象什么?”
“dy!真是和求导有关!”袁仁声音高了一点。
我心里非常满意,将自己的成果发表。虽然在不远的以后,我会成为阶下囚什么的,但在这个我的天地,我的办公室,我依然还能发挥自己的闪光点。
“我说了我的,该你说了。”我也很想知道,我没有找到的东西,他是怎样找到的。
“好!现在轮到我说了。”袁仁开始说。
“根据我们的资料,卫槟的侄女卫清清的外号叫小青蛇,我手下根据〈实事求导〉的〈导〉字,也就是‘寸巳’,寸表示小,巳代表蛇,所以推断,可能与卫清清有关。”
“然后,我们拜访了卫清清,得知道你借过她的电脑。”
“哦。”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脸开始变色。
“然后,我们通过她的电脑,找到了秘密资料。”
“那个电脑已经格式化了,不可能再有资料。你们是从卫清清家里搜到的?”我极不自然地问。
“那么重要的东西,不可能在卫清清家。是在卫槟的家里找到的,东西,就在惠普电脑的启动光盘里。你猜对了电脑,也是个天才。”
“靠,我真他妈靠!”我激动起来,用拳头砸大腿,袁仁最后的夸奖之词对我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他面露微笑,就像斗牛士微笑着看着激动的公牛。
我彻底输了,包括精神上意志上,全输得一塌糊涂。好在基本上的文件都已经处理完,我对袁仁道,“你赢了,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不知袁大队长能否宽容。”
“你先说。”
“我的东西都处理完了,现在刚好九点。我每天的手机的闹铃都在早上九点九分开始叫,这是我开始工作的时间,我希望在听到这个闹铃响了之后,再跟你一起去公安局。”
“就多等几分钟嘛,没问题。”袁仁很爽快。
我将黄秘书叫了进来。
“这些文件都已经签了字。上午的会议取消,等下午张爱瑜回来,由他主持召开高层会议,会议开始之前,你先宣读这份委任书,从今天开始,他正式成为远奋集团的总裁。我早就想退休了,难得这次机会。”我将一叠文件交给黄秘书。
黄秘书退了出去。我又和袁仁相对傻望。
突然,他冒出了一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卫槟死的那一刻,也是九点九分。”
我已经没有心力再和他纠缠,也不想否认,因为他猜对了。我于是随口说到,“袁大队长是主管刑侦工作的,在你眼中,这世界上,每一分钟都有人死去;而在我眼中,在这世界上,每一分钟,都有新的爱情诞生了。”
我说的比较巧妙,说完不再看他,而盯着对面大摆钟。
他也一时回不上话,也顺着我的视线,看着那个大摆钟。
手机静静的躺在桌子上,它会在一个被决定了的时间,发出它响亮的声音。
屋子里气氛沉闷。仿佛空气已经凝固,连时间也都凝固起来。
唯有大摆钟,摆过来又摆过去,自由的在划破时空。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完》
终于写到了想写到的结尾。
有点/ 2006-5-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