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星月无光 直到时间停止 直到你爱得天衣无缝 直到……
寒先认识的其实是惠惠的车子。
高尔夫球场边上的小区,多了辆银色的小TT,进进出出寒想不注意到都难。然后寒就看到了惠惠。平常惠惠会穿得整整齐齐去上班,打扮得一丝不苟,尤其穿着短裙上车的那一瞬间十分让人心动。周末天气暖的话,惠惠喜欢穿牛仔短裤和小上衣。寒几乎要承认自己偷窥成性了,再看下去好像就是亵渎,惠惠是这么清纯的样子。
后来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上寒和惠惠相遇,寒不知道有多高兴,算是终于正式认识了。
寒一个人已经有好些年了,也不知道怎么就是没有女朋友。眼高手低还是太不积极了,寒自己也搞不清楚。算算自己各方面条件也不差,在红颜知己的口中还算是有杀伤力的黄金单身汉。可是一个人住着一套小公寓转眼就蹉跎下来了。和惠惠一认识,寒暗自下了决心,就是她了。
心意定了,似乎一切就顺利起来。惠惠虽然比寒小了有十岁,可是并不拒绝寒,而且寒近水楼台,于是两人发展神速。开始都是惠惠到寒那里,寒一味宠着她,经常下厨做些拿手的小菜请她吃。惠惠说,寒你这么好的男人怎么给留下来了?寒说我知道你说这么好听就是想再多骗几顿。
熟了以后寒问惠惠,怎么想到买TT那么嚣张的车子?惠惠说,因为可爱啊,可以用来骗人,比如你。寒心里说,好像真的是给骗到了。
两个人相似的地方其实不多,寒喜欢听交响乐,寒做人处事低调,而惠惠还是喜欢些流行的东西,而且动不动就露出张扬的一面。比如有次去寒公司的聚会,她穿了身深红色,肩上细细的带子衬着惠惠豆腐一样的皮肤,还特地去修了手指甲,深红色的五片指甲上用银色分别写着金木水火土。寒并不是要抱怨,惠惠那夜美得象个CHINADOLL,寒只是隐隐有些希望惠惠能够穿深蓝色,最好只用透明或者粉红色来修饰指甲。
后来他们就订婚了,离初初认识也不过三四个月。寒说,不如结婚。惠惠就说好。一点都没有犹豫。那一刻,空气里满是和谐的默契。惠惠到了关键时候就显出懂事的一面。
唯一需要决定的事情好像就是谁搬到谁那里。寒的那套是一睡房的,小是小了点,惠惠的那套是两睡房,房子在惠惠父母的名下,惠惠不介意,可是寒是介意的,如果搬过去岂不是象入赘?所以寒决定把自己那套卖了然后换个大点的房子。
因为经济不景气,房地产经济人的脸色特别友善,转眼就什么都搞定了。新房子在附近,两千多尺,以后生两个小孩也够住了,后面的院子里有两棵日本枫树,风吹过,叶子的沙沙声都是温柔的。
寒花了工夫全部布置好了才带惠惠来看。惠惠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了,鼻子越来越酸起来。自己理想中的家就是这样,连家具窗帘都无懈可击,遇到寒这样的男人,是运气。
这天,惠惠加班,寒帮着惠惠等房客来拿钥匙。文棋就这样走进了惠惠的家。文棋不漂亮,也许是因为太瘦,衣服挂了下来,笑起来脸上的细纹有些明显。她英文不差,可是听得出每个词发音的时候她用力要把它们说标准的痕迹。寒后来想想也觉得自己发神经,文棋真的不算有吸引力。
可是当时,寒却是被文棋吸引住了,文棋一下子就说出寒在放的交响乐名字。寒好像是找到了知音,和文棋聊起了音乐。一聊聊到天都黑了,文棋说要走了,明天就搬过来了,还要回去整理。寒依依不舍,说第二天来帮忙。
第二天,惠惠又被老板招去加班,寒反正也没事,就过来看看。突然下雨了,文棋的白衬衫被雨打湿以后贴在身上,更加人显得弱小。寒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本来很自然可以上去给她披件外套的,可是突然觉得暧昧,退后一步,又觉得矫情,没有办法,只站在那里发呆。心想,如果要用颜色来形容女人,惠惠是银色的如她可爱的车子,而文棋却是深蓝色的……文棋看到了寒,打招呼要他过去帮忙拿个箱子,寒这才回过神来。
进到屋里,文棋拿出干衣服换上出来,头发仍然是湿的,居然有些性感,寒又呆了呆。寒的这些表情文棋都看在眼里,心里觉得好笑,恶作剧似的去拉寒的手。寒有刹那的挣扎,然后就一把把文棋拉过来了。
一个月以后寒和惠惠如期去公证结婚,之后两人的手上都多了只戒指。
文棋后来握着寒的手的时候总是喜欢把那只戒指转来转去。
有次寒在文棋那里,文棋床头的电话响起来,文棋没有动,寒也不动,等着电话铃停止。然后文棋的手机响起来,文棋还是没有动。静下来以后两个人都没有话说。过了两分钟,床头的电话又突然响起来打破沉默,然后答录机就接了起来。
“棋,你去哪里了?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我星期六一早到旧金山。我等下把具体航班email给你。到时候见。”
文棋叹口气,说,我丈夫要回来几天。
寒哦了一声不再讲话。
其实不是什么意外,寒早知道文棋的先生在国内发展,可是突然在这种环境下听到他的声音,仍然有些人赃俱获的羞辱和尴尬。
寒心里苦笑,到这时候隐隐想起惠惠的好来,也隐隐开始有些内疚,暗下决心要结束这段荒唐的插曲,细想想,自己绝对是爱惠惠多过任何人,要是失去惠惠,以后怕是再也不会找到更好的妻子了。
寒回家路上买了一打白玫瑰给惠惠。惠惠正在厨房准备晚饭,寒过去搂住惠惠,递上玫瑰,在惠惠耳边轻轻说:“突然很想在告诉你我真的好爱你。”
惠惠笑得很开心,说:“是否觉得我最近做黄脸婆做得有声有色,所以买花以示鼓励?”
寒说:“就凭你细皮嫩肉的,大概永远也不能晋升黄脸婆了。”说着就在细皮嫩肉上亲了一口。这一刻寒觉得自己的幸福天衣无缝。
因为文棋丈夫回来,寒和文棋很自然就生份了,寒庆幸着自己不需要经历纠缠不清的分手过程,而文棋心里却一直是恨恨的。
遇到寒的时候,文棋不是没有想过离婚的。反正婚姻也是名存实亡。听过太多现在国内女孩子如何有手段,国外回去的男士们如何全军覆没,丈夫在国内究竟如何,文棋只是不愿意去多想而已,美其名曰:信任。其实不信任又能怎么样?追过去?看住他?算了,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丈夫回来的那天,第一个拥抱,不知道是不是文棋自己心虚,觉得双方似乎都太努力要表现热情如初,反而生硬得象做戏。夜里做爱的时候文棋脑子里也只有“逢场做戏”这四个字。
寒结婚的时候,文棋心里想过要问寒:“如果我离婚,你会不会娶我?”可是问这话的时机永远也没到来。其实答案是明摆着的:不是没有真感情,可是这点感情用来闹婚变是不够的。
等寒结了婚,文棋眼看着两个人的关系更加不可能变质,一路向最安全的方向发展,无能为力。渐渐也想明白了,日子只能过一天算一天,想太远是不行的。
和寒拥抱的瞬间,文棋心里除了激情也生出一点点对婚姻的报复,仿佛这样,一切就容易平衡了。
如果文棋丈夫不回来,如果文棋丈夫的电话不在那个时候不巧给寒听到,日子也许可以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下去。
偏偏是这通电话,让寒的心回到了惠惠的身边,也让文棋的生活再次失去平衡。所以当文棋的丈夫第一百次说服文棋和他一起回北京发展的时候,文棋第一次有些心动了。也许是时候回去好好建设自己的婚姻了。文棋答应丈夫考虑。
其实婚姻不是没有转机,如果不那么倔强,如果不要想那么多,文棋和丈夫还算是恩爱的。
文棋丈夫回北京的前一天,两个人在五月花吃饭。这时有人拍文棋的肩膀,文棋回头,是惠惠和寒。文棋的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除了寒没有人察觉到。文棋马上给丈夫介绍说,这是我们的房东。惠惠笑得仍然灿烂,让文棋自惭形秽,青春是无敌的。文棋的丈夫老道地站起来招呼惠惠和寒,说也是刚来,还没开始吃,不如一起坐。
文棋和寒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也敌不过惠惠无邪地一声好。
寒后来想起来,这顿饭真的是无比漫长。表面上两对夫妻都恩爱得天衣无缝,谈笑风生。事实上寒和文棋各自回避着不看对方;文棋的丈夫想着第二天就要回北京,如释重负;惠惠这时候看到以前的男朋友满子坐在不远处的那桌,想起以前种种,心如刀绞。
日子当然还是要过下去,大家都会找到自己的平衡点。寒和惠惠,还有文棋他们,应该都会白头偕老。其他那些,无足轻重。
(写于2002年4月2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