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问静,你快乐么?
那是静结婚五年以后的一天,我坐在她家宽敞的客厅里喝茶。茶是最最温柔的菊花,静拿了大大厚厚的绿色玻璃杯来泡,菊花一球球在水里盛放,被绿色的玻璃杯衬托着,晶莹剔透。我怎么就从来没有发现菊花茶可以泡得那么美不胜收。
静笑着说:“什么是快乐,我没有不快乐,我想应该就是快乐吧。”静的面孔在茶雾后面显得比结婚的时候柔和许多。
静现已是二子之母,在一家颇具规模的硬件公司做着一个不大不小的会计经理。两年前在股票上发了一笔,买了山边这栋百多万的新房子,还有车库里两辆豪华车,不是不象爆发户的。
我说静,你现在什么都有了,还有没有遗憾?
“当然有。遗憾股票涨得不够快,遗憾升职升得不够勤,遗憾老公没有飞黄腾达,遗憾两个儿子都不是天才。。。”
我笑着打断她,骂她神经病。
似乎一切都很完美,似乎故事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但是我好奇,总觉得静不可能甘心于这样的平淡。静的过去呢?静过去生活中如行云流水的爱情呢?真的就在这样平淡富足的日子里消失了么?
我和静可以心平气和地做朋友,别的男人呢?
大多数好象也和静一样过着好日子,结了婚,生了孩子,胖了二十来磅,面目全非。当然也有例外。
宁早静半年结婚,宁当时说很爱很爱那个女孩,说他们应该是天生一对。静当时也真心为他高兴,真心为他祝福了。可是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有了宁的消息,从朋友处也听不到任何关于宁的事。宁象是从这个世界蒸发了。静给宁留过言,不过石沉大海。就算心里有点记挂着,可是不能也没有精力做多什么。当初为宁哭为宁笑,现在想起来就只有笑笑。有时静在塞车的时候会走神,想象如果再见宁会怎么样。也许会相互笑笑,不过静想照宁的脾气,大概是会有一个拥抱。说到这里,我笑静,你这些年来变了那么多,怎么指望宁不变?静说宁在她记忆中大概是不会变了。
宁现在十之八九是过得很不如意,所以才会消声匿迹。宁消失前好象做着一份博士后,穷得叮铛响。静记得一次和宁吵架就说,读个破历史博士学位有什么用,博士毕业就是失业,怕是最后要靠女人养。女人的嘴真毒,不过如果真的被静不幸言中也就太讽刺了一点。
静说,如果当初一个不小心嫁给了宁,现在还不晓得在哪里沉沦呢。静是明白人,知道浪漫不可嫁。
我继续追问,那么戚呢?当初静一厢情愿喜欢着戚,因为戚有超群的品位,因为戚的安静。分手是因为戚不愿意结婚。其实三十出头的男人不愿意结婚的多得是,害怕被束缚,害怕负责任。戚宁可满世界去游荡,花完所有的储蓄然后再回来工作。听着非常潇洒,可是事情轮到自己头上感觉就不那么好了。那时当戚又要一个人去中东流浪的时候,静问戚:“那我们呢?”戚的回答是一脸不解。静就这样放弃了,静说我没有那么伟大,我需要朝朝暮暮的爱情。戚回来以后就再也没有看到静。
听说戚最近在南美什么地方拍了一组非常美丽的照片,可能会出一本旅游指南之类。似乎“事业”终于有了点起色。
静说,那多好,戚也算是有个好结局。
还有谁?静说不记得了。这时候静还没有飞黄腾达的老公杰回来了,还有一对不是天才却可爱得象天使的儿子。静能干的本色一下子恢复:指挥着老公带大儿子上楼去洗脸,一边抱起小儿子香面孔,等老公再下楼来就听静在那里交代什么儿子幼稚园的学费,明天医生那里的例行检查......。
我在一边立刻觉得自己多余,还有事先问的那么多愚蠢的问题。看着杰憨厚的笑容,还有两个小宝贝儿子,发现静现在才是真正的女人──就象菊花茶在看似普通的绿色玻璃杯里温柔得淋漓尽致。
〔7/20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