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还有一说法,人人都是有潜力的,而潜力是无限的,只要有机会发挥出来,豆付渣也能变成玫瑰花。讲几个人尽其才的真实故事。
G君
我认识G君的时间很短,前后大概只有两个月吧。那时他到我们这里来读研究生,作为学生会的一员,我奉命去接机。如果他是个女的,或是他的名字里含有性别的模糊成份,接机这种事情本轮不到我,自然有人会抢着去。无奈,他的名字是个典型的男生名字,这时大家都变忙了,似乎我是唯一的一个闲人,我只好开着我的小破车去机场。
我到侯机楼出口的时候,他已经在门口等我了。说是在等我,好像不太准确,因为他的眼睛根本就没有在过往的车辆上,而是盯着他的鞋,把脚尖翘起来,还左右摇晃几下,仔细地看,这只鞋看完了,又去看另一只鞋。他看起来也不像我要接的人,我要接的是个学生,而他却是一身西装革领,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仿佛是个学者。我心想,一个大学刚刚毕业到我们这里来读研究生的穷学生不至于把自己如此当人吧。但在我们这个小小的机场门口等人的,就这一副国人的面孔。我把车停到他的面前,鸣了两声喇叭,才把他的眼光从鞋上移到我这里来。我说“你是G君吧?”,“嗯”,果然是学者,说话简洁得只需要一个字,而且面部看不到任何表情,绝对的深沉。然后他伸出手要跟我握手,这就更像学者风度了,不像一般的中国学生见面,那多半不拘礼节,露个笑容,点个头,或说声你好就行了。像他这样表情严肃、从容不迫的握手方式是需要一点资格才能做到的呀。
所以,G君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学究的形象,而且是与他的年龄及不相符的老学究。
在车上,我问他的鞋是不是踩脏了,他说不是,刚才在想问题哩。等车那阵工夫都在思考问题,更印证了我对他的印象。我随口问是那方面的问题,他说是数字有关的。有学问的人通常是不用术语跟外行说话的,他说数字大概是指数论吧,我想一定是在研究数论难题了。在我的印象中,数学家都是一帮不食人间烟火、与他人格格不如的人,G君研究数学,特别是研究数学的皇冠数论是再合适不过了,很有陈景润的后来人的味道。我想让他给我科普科普,讲讲他思考的难题,猪肉吃不到,看看猪跑总可以的吧。
他说:“我在飞机上一直注意着屏幕上的飞行距离和飞行时间,我把他们公布的数据与我原来计算的数据相比较,有很大的出入。”
我切,他们公布的数据是唬唬老百姓、娱乐乘客的,误差大去了,这算什么高深的鸟问题呀,钻牛角尖倒是真的。嗨,学数学的,不钻牛角尖,岂不要失业了?同情同情。
我把他送到了住地,他要给我付钱,他说:“我注意看了公里数,一共是18.7英里,一块钱一英里,我给你19块。”我说学生会有规定,只收十块钱,他硬是不依,还说:“一是一,二是二,不能让老百姓吃亏。”让我无言以对,只感叹学数学的人果然都是特殊人材,严谨刻板,语出惊人。
我说:“学数学的人是不是都是这样的?”,他愣了一下,说:“我是学法国文学的。”
我只觉得我的眼镜猛地往下一掉,法国人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人,学他们的文学,哪一个不修得风流倜傥、性格不羁,且纵横才气、庄贵淡雅。我心想,他可能是用数学研究法国文学的吧,数字化嘛,时兴这个,时代不同了。
G君的不凡很快在他所在的研究所显露出来了。
在研究所的一次大会上,所长大概说了一些“大家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我们共同努力把工作搞好。”之类的官话,G君一听,这不正是我党我军早已失传的批评与自我批评的优良传统吗?国内不搞了,却在国外生根开花,不禁心潮膨湃、热血逐浪高,最后竟然夜不能寐,于是披衣而起,展纸挥毫,洋洋几页纸的意见书一挥而就,好一个现时代的万言书,还是用法语写的,对研究所的政策方针、管理运作做了无情的鞭策。不料,所长大人不是学马列的,哪里懂得批评与自我批评这个法宝,也不解G君的那颗拳拳之心,不禁怒发冲冠,再加上那写得坚涩难通的法语,更是火冒三丈,于是圈阅:“滚蛋”。
满腹委屈的G君在我们那里呆了不到两个月,就这样离开了。
据说,G君后来婚姻不幸,三十好几才娶了个老婆,不久还是散了。一发狠,回了国,出版了多本法国文学专著,引来无数敬仰文学、追逐浪漫的小姑娘们。那是后话。
于是,有人唏嘘,法国文学,表面上是浪漫,研究到骨子里就是挚着,G君正是天生人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