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哲学家巴斯卡有句名言：“如果埃及艳后的鼻子低一点，世界的历史可
能就会被改写了。”可见美丽的力量，有时是超出人的想像力的。

　　美丽的容颜，常常会使人对人生涌出积极的自信来。见到美女，人们总要感
叹：“真是上帝的杰作啊！”然而，造化弄人，上帝出杰作的时候好像不够多。
不是杰作的常常心有不甘，就去美容，后天的再创造，也能臻于完美，变成美容
医生的杰作。

　　人人都有追求美的权利，可是，这种权利会被无限制地利用，导致成瘾，乃
至得了心病。今天的社会崇善年轻，这亦是美容的理由。海涅说：“男人的威信
是权力，女人的威信是美丽“。然而，不仅女性，当代男性恢复年轻的驻容手术
也已相当盛行。男性之所以接受手术，照他们的说法是希望继续“现在的工作”
。女性的理由似乎多了些，为“现在的工作”，也为“现在的和将来的爱情”。
而且，与东方人爱找同性大夫的习俗不同，欧美人更愿意找异性大夫。她们相信
用男性的眼光来审女性美，会更对男性的胃口。

　　去美容的人可分为两种：一种是被周围的人指出容貌有缺陷，希望弥补先天
不足，这种人无可厚非。另一种是在一般人的眼里已经很美了，但仍然要变得更
美。实际上，后者占决大多数。这些人不明白，用手术刀整出来的完美未必真实，
或一定可爱。殊不知，世上最令人陶醉的倒是残缺之美：“司芬克斯的鼻子胜过
嘴，维纳斯的断臂胜过腿”。如今人心对美的追求实在太痴狂，痴狂到美容医生
不得不说：“不！”因为，许多人往往只注意某个部位的奇特效果，而忽略了整
体的美感。要求眼睛像某某人，鼻子像某某人，下巴又要像某某人，术后她们看
到自己时，会迷惘地说：“这不是我要的模样啊！”

　　记得在美容诊所当医生助手的第一天，男医生就教我，问年龄也有技巧，未
成年女性的年龄得说：“How old are you？”。问成年女性的年龄得说：“How
young are you？”这样病人听起来感觉比较好。还有，他若与病人发生争执,我
永远要站在病人的立场为病人说话。大部份美容外科手术前，医生与患者需要多
次沟通和商榷，建立病人对医生的信赖，并接受医生所谓最适合其个人特色的方
式和尺度。否则，医生与病人灵犀不通，各怀心思。到头来，难免有纷争龃龉。
在双方沟通与商榷的过程中，会因意见不统一而各执己见，甚至引起争执。争执
的时候，他最爱用中国的一句俗语：“见好就收！” 

　　曾经有一对年轻的恋人来诊所，女方要求隆胸。我测了她乳房的容积，选出
一对与她原来乳房同Size(尺寸)的盐水袋。她看了一眼那两个盐水袋，再看看她
的男朋友。男的直摇头：“不够大！”我只好把两个盐水袋叠在一起，递到他们
面前，心想这会儿该满意了吧。不料他还是摇头，朝我伸出四个指头。天啦！他
居然要他女朋友一边的乳房塞入四个盐水袋！

　　“对不起！不行的。”我解释道：“按医学标准,盐水袋(Implant)的Size一
般与原来乳房相同大小或到大三分之二最合适,一次性装入超过原来乳房两倍大
的填充物就不太舒服了。如果你们一定要更大的，只能分两次手术。”

　　“两次？”他问：“那不得付双倍的钱？医生都是Money hunger animal(见
钱眼开)！人家桃莉芭顿(美国著名的乡村歌手,以一对豪乳闻名)不是要多大的胸
脯就有多大？”

　　“罗马不是一天造出来的。”我说：“桃莉八吨的乳房也不是一次整出来的
。况且，她那对超重的乳房，已经让她吃了不少苦头了。腰椎骨质增生，背肌严
重劳损，她的医生告诉她，若是她不想后半辈子长期卧床的话，最好要做缩胸手
术，现在她已经接受这种手术。”

　　何苦呢？“挺”美就好了，为什么非要“突”得像悬崖峭壁。任何东西都有
限度，懂得见好就收才是聪明人。桃莉芭顿的胸脯，在她的身体上失去了任何协
调美或均衡美，已经达到骇人的地步。那种乳房，不再有生理或美学上的意义，
纯粹是一种信念，一个商标而已。记得看过一篇文章，说是一个美国学生，嘲笑
古代中国男人对裹足的崇拜心理很变态，女人好端端的一双脚，被扭曲成那样。
一位中国学生立即反唇相讥，说是美国男人对大乳房的崇拜心理也很变态，并且
让女人什么都可以往胸脯里塞。

　　现代女人隆胸的普遍程度，大概可以与从前女子的裹足相鹿美了。其实，相
对于五官整形手术的悠久历史，乳腺手术的历史可谓极短。在世界外科手术记载
中，最早的乳房手术是在世1669年于英国进行的，而后，十九世纪时，又动了一
次去乳房肿瘤手术。二十世纪以前只这两个乳房手术的例子，第二次世界大战后，
隆胸手术才开始崭露头角。这是战后的副产品，化学合成树脂的出现，再加上女
性对美要求的提高，因故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形成了当代波涛汹涌的壮丽景色，
甚至东方女性也开始奋起直追了。

　　说到历史悠久的五官整形手术，现在的名目之繁多，技艺之高超已不可同日
而语。皮肤漂白，拉皮，上下眼睑去赘皮,注射Bioplasteak增高鼻粱等等。整容
大王，要数举世闻名的歌星麦克。杰可逊，他脸上每寸皮肤的出处自己都不一定
记得清了。有的女性喜欢在唇周注射胶原，把双唇弄得丰满鼓涨，极尽诱人之能
事。还有人在眉心，眼眶周围注射胶原去皱纹。原来已是欲说还休的年龄，一经
注射，还真返老还童，变成不识愁滋味了。更有的中老年女性拉皮拉到欲罢不能，
有个笑话说的就是她们这种不知见好就收的人，某天，一位女性又一次脸部拉皮
回来，人们见她的下巴新添了一个涡，好生奇怪，凑近一瞅，原来那个涡是肚脐
眼儿。

　　怕老，是中年女性比较普通的心态，对自己外表美的自信心仿佛是金融风暴
中滑坡的股票。逐年添加的岁数，亦如银行里节节败退的利息，叫人心虚，烦躁。
一个女人只能通过一种方式才能美丽，但她却可以通过十万种方式使自己变得可
爱。美，是一个短命的王国。可爱，才是长久之计。并且，美仅仅是悦目罢了，
性情的可爱才能使心灵着迷。毕卡索说过：“学院派对美的训练是一种骗人的东
西，当我们爱上一个女人时，并不是一开始就测量她的大腿。”一位法国女作家
还说过：“三十五岁是一个女人最佳人生的开始，无论是生理机能，还是智力都
已成熟。美丽、智慧、奇特、勇敢、温柔。懂得吸引异性、做爱、充满理想又不
再想入非非。”

　　许多年前看过一部国产影片叫《你潇洒我漂亮》，同名主题歌唱到：“女人
爱潇洒，男人爱漂亮。现代人条件好，爱情更能抓得牢，谈到终身大事就会烦恼，
有爱情还要面包，有房子还要珠宝，潇洒漂亮怎能吃得饱。现代人不知道，为什
么这么多烦恼，深情深意不容易看到，有老婆还要风骚，有美丽还要怕老，潇洒
漂亮有时不可靠。”现代人多烦恼？相比之下，古代的女子烦恼可是少得多！有
一双三寸金莲就皆大欢喜了。有美丽还要怕老，即使心不老，容貌依然要老去。
结果拼命整容整形，劳命伤财，一张脸不见了原汁原味，越整越陌生，越整越假，
何苦来兮？还是见好就收吧！


　　(6-6-99初稿，6-10-00二稿，Randolph，N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