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为人母
我躺在床上,翻来复去,就是无法入睡。挣扎了半天,思量了半天,干脆翻身起床,找来日记本,继续我的每日功课――写日记。
我本来睡得很香,沉沉梦唔着周公,不期大女儿摸到我的床上,哭哭兮兮地告诉我说她的脚疼。我猜想,又是生长性的骨骼疼痛犯了。因为女儿从小到大,每年都会有那么一两次发作,我几乎习惯了。于是,我一边安慰着她,一边为她轻轻地捏着,揉着,用我那并不高明的按摩手法为她舒缓着疼痛。我的技法似乎不太奏效,女儿仍呻吟着。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丝毫响动都有闻若奔雷的效应,大女儿痛苦未解的哼哼唧唧自然将在酣睡中的小女儿吵醒。瞢瞢昏昏的她嚷着一个人独睡害怕,也跌跌撞撞地摸上了我的床。我母女仨躺在床上,你挪我腾,大家都没了睡意,两个女儿就赶紧向我道歉,说吵醒了妈妈,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尤其是大女儿,谎说她的疼痛减轻了,叫我不要再按摩了。话虽如此,我还是能感到她的不适,她的挣扎。眼见她的想掩饰又无心机的痛苦状,我心里很不好受,怕她真的得了什么病,如果因我的过失而耽误了医治,我将是罪过难恕。想到此,我真想给远在世界另一边的丈夫打电话,问讯怎么办。可细细一想,远水解不了近渴,何必让他干着急,我再观察观察吧。
尽管我的思绪天马行空,我给女儿的按揉可没放松。或许是她的阵发性疼痛已过,或许是我的慢揉轻捏发生了效力,慢慢地,大女儿呻吟的声音没有了,渐渐而起的是均匀的呼吸声,而小女儿早已甜甜地在梦中咂嘴吐呓哪。见此,我心里释然。
我们三人挤在床上,尤其是熟睡后的女儿们横躺竖滚,我那本来够大的床此时显得太小,我索性睡到小女儿的床上。本来一觉到天明,万事大吉,如今甜梦被搅,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起身将一切可疑的角落检查了一番,不见任何异样――事实上也不可能有什么异样,才放心地躺回床上。朦胧中,我突然听到小女儿在大叫“妈妈”,我立即翻身下床,飞也似地跑过去,却见两个女儿安祥地酣睡着,什么事也没有。估计是她们做什么梦了。我心里甜甜的,感到无比幸福:因为女儿们在梦中都需要我这个妈妈。
但在这甜美感的光环中,我却嗅到一丝丝的酸楚,心想,万一哪天我不在这个人世,我的女儿们该怎么办呢?她们在梦境里都离不开我这个妈妈,可以想象,在现实生活中,她们是多么的依赖我呀!
我曾经历过两次没有母亲的痛苦。第一次,我五岁,母亲身患癌症去北京治疗,一去就是半年。第二次就是我上小学的时候,我的母亲为了报答我舅舅家的恩情,离开我们去老家照顾刚出生不久的小表弟。那一年,我应该是九岁吧。很难想象,于那个年纪的我,在那个需要妈妈的百般呵护,撒娇受宠的我,突然没有了妈妈的每日每时的钟爱慈护,那时怎样的孤苦伶仃,怎样的无依无靠啊!虽然,在实际生活中,我母亲并不像我父亲那样宠我溺我,有时甚至对我还有一点严厉与苛刻。但母女情深,天性使然。在咱们的谚语中,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我在家中排行老幺,自然深得宠爱。我母亲常说我是她的一块痛肉。
如果说,母亲与我们的短暂分离就已让我刻骨铭心,那么,到本世纪1989年,我永远失去了母亲,则是我一生的悲痛。我那时虽已是二十好几的已婚女人,但失去母亲的痛苦总让我无法释怀。每当我想到母亲的音容笑貌,我的心悲痛难禁,眼泪汪汪。多少年来,我一直有这样的感觉:失去母亲的女儿,就是一只断线的风筝,就是一株无根的浮萍,晃晃荡荡,不知哪儿是家,随波逐流,不知在哪儿落脚。
当我永远失去了母亲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痛苦不堪,心里不敢想,不敢忆,我怕我心中对母亲的思念会让我喘不过气来。
母亲去世的三年后,我自己当上了母亲。我于是将自己对母亲的全部思念与感恩,化作一种神圣的母爱力量,并全部转施于我的女儿。也许是天性如此,也许是水到渠成,我痛爱我的孩子们,我珍惜我拥有的母亲权利,我更骄傲,我有两个可爱,善良的女儿,我要永远做她们的母亲,一生一世,不弃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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