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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与气泡

樱宁


若水和小丽是高中的同桌。高中毕业,各进各的大学。

大学才上了两个月,若水便遇到了秦。

秦是随着一粒滚动的网球跑到若水面前的。当时和若水一起走在那条路上的还有两三个女生,但是那粒球就是不偏不倚地滚到了若水雪白的球鞋尖儿。若水低身捡起球的时候,秦已经一手握着球拍满头大汗地立在了若水的面前。“谢谢同学!”秦阳光般地一笑,黑亮的眸子和脸上的汗珠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干净利落地从若水手里接过球,转身跑了。

慢慢地,若水和秦熟了,知道了他的很多事。秦是高她一级的学长,有一个系花女友。

小丽在大二的时候傍了个款儿,狠了狠心,决定嫁了。若水去看小丽,聊到投契时,若水手里摆弄着小丽柜子上一个精巧的水晶摆设,丢出一句话:“爱情是水晶,纤无微尘才好。你因了钱嫁他,会开心吗?”

小丽的脸一黯,道:“水晶?也许曾经是水晶吧,但早就不是了。”若水知道小丽初中的时候便和班里的一个男孩子相恋,很多年了,分分合合,痴怨纠缠,有过要自杀的事,有过一起离家出走的事,闹得学校里沸沸扬扬。最后,在中学毕业不久,在学校和家庭的压力都消失了之后,却分开了。想到此,若水想劝她几句,却又无言了。

小丽冲着窗外发了一阵呆,回过头转了话题:“你的爱是水晶,秦看得到吗?”

若水被说中心事,将双腿蜷到沙发上,双手环着腿,把头枕在膝上,半晌才说:“我的爱情是黑夜里的水晶。他看得到是缘份,看不到是宿命。”  小丽的脸色带点儿世故带点儿同情:“秦根本不知道你的心思,就是知道了还有他的系花呢。你何苦傻等?”

若水又沉默了一会儿,象是自言自语地说:“水晶的意思是,无关占有,无关得失,无关结局,甚至无关对方的回应,只是很单纯很单纯地爱了。我也不是在等秦,水晶是不期而至的,我自己都没有办法。有一天它也许会突然遁形,或者我累了,就熄了它的亮光,藏在心底了。”一丝笑意漾在若水唇边,极淡极淡。

不久,小丽结婚了。小丽没有邀请一个高中同学,若水在她蜜月回来之后在电话上抓住了她,小丽口气淡淡的:“邀请同学?你觉得这是值得炫耀的事吗?我好累,若水,我们下次再谈。”

又过了半年,秦他们年级轮到献血。若水在秦献完血的下午去看他,提了一罐子熬得浓浓的鸡汤。献完血的秦身体倒还好,情绪却很坏。系花上个月退学去美国读书了,走之前两人为了秦将来是不是去美国大吵一仗。秦家里贫寒些,他一直想毕业工作了可以供弟弟读书减轻家里的负担;秦的父母身体也弱,让秦着实不能放心远游。系花临走前在机场里拉着秦的手,却一句话也没有。爱过了,吵过了,终于要各走各的路了,话也说到尽头了。秦在机场一直待到系花飞机起飞的时间,心象被掏空了一般,苦涩地走了。就这么断了。

若水的那罐子鸡汤在秦的寝室里飘香,那群狼似的室友一边理所当然地品尝着若水送给秦的鸡汤,一边却品出了鸡汤里的滋味儿。“秦,若水是看上你了吧?”秦一楞,随手抄起一本书向那个室友兜头打去:“你小子,吃了人家的还嚼舌头?”

但室友的话在秦的心里却种了一个根儿。多留半个心眼儿,秦就发现了若水极尽女孩子之细心巧思的关心。秦暗叹一声,自己竟然一直视若无睹。但是真正打动秦的,是六月初在校园荷塘边的那一晚。

那晚秦和若水在校园里散步,走到荷塘边,秦在暗中打量着若水,若水的眼睛里映出浅浅的荷塘,沉静得令人动容。秦突然觉得在这样的沉静眸子里,自己安心得象回到了家。失恋的创口好象开始结痂了,麻木的心灵也开始复苏了。他轻轻地把若水拉进了怀里,若水的反应让他感动不已。若水没有一丝惊诧,没有一丝反抗,那么顺理成章地依在了他的怀里。那一刻,秦觉得若水等这一刻已经等得时光荒芜,而且还会一直这样温顺地依着他,到地老天荒。

若水的水晶从黑夜等到了天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三年后,若水和秦结婚了。所有认识她和秦的人都没有惊讶,因为这是太天经地义的事了。  光阴就这样地滑过一圈,四季就这样地转过一轮。

在若水结婚一周年前三天,若水接到小丽的电话。小丽在电话里吞吞吐吐,捱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告诉若水自己昨天晚上撞见秦和系花在一起饮茶的事。若水脱口而出说不可能吧。撂下小丽的电话,若水觉得一种灭顶的疲惫袭来。她发了一阵呆,终于还是拨了几个大学同学的电话。果然,系花回国了,而且向别人打听过秦的电话。

若水想起昨天秦的晚归,自己和他说了几次话,他竟然都在出神,最后才含含糊糊地应了,说太累了就转身去睡了。若水只当他加班累了,没多想。  若水再拨秦的电话,随口扯了几句家事后,轻轻吸了一口气,道:“忘了告诉你,昨天晚上你的一个朋友打电话到家里来,我告诉他你在加班,让他打到你公司来。后来他找到你了吧?”

秦那边仿佛有极短的沉默,却又极不易察觉:“是的,找到了找到了。”若水放下电话,心里起了一层冰。

若水失踪了。

若水躲到了小丽家里。小丽忧心地端了一碗粥,搁在若水面前的几子上,说:“吃点儿吧,不肯吃东西,饿坏了可没人心疼你。其实,”她观察着若水的脸色,慢吞吞地续道,“你也不要太在意了。我只是看到他们在一起饮茶而已。”

若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但是他为什么不敢告诉我?他不敢告诉我就是在心里把这件事看得很重。倒不是饮茶本身有什么,而是他这种躲躲藏藏的样子让我心惊。至少,他爱我不象我爱他那么单纯,那么完整!”

若水游丝般的抽泣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电话铃阻断了。她挂着泪痕望向电话,小丽过去接了:“喂?是秦啊。若水她…”小丽的眼光询问地看过来,若水赌气而决绝地向她摇摇手。小丽无奈地向电话里说:“啊,若水她不在我这里呀…对,这两天也没有给我打电话…好的,好的,有了她的消息我就告诉你。好,再见。”

小丽放下电话,走过来紧挨着若水坐了,轻叹一声:“若水,其实秦对你也算好的了。他在电话里很着急的样子呢。比比我那个,好出多少倍去。秦可能是九成九地爱你,然后留了一分给自己的过去。这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

若水想要说什么,却咽在了喉里。顿了一顿,叉开话题问:“你先生,还那样儿?”小丽在半年前,发现他先生金屋藏娇。糟就糟在他先生被发现后,反而更理直气壮,从此明打明地整夜不归了。

小丽满不在意地一笑,掩住了一丝无奈:“还是那样儿。象你说的,我不是奔着他的钱来的嘛,现在钱是有了,也就够了。你猜,前两天我碰到谁了?”小丽的眼睛盯着地板,并不期待若水的回答,续道:“我碰到‘他’了。”若水知道在小丽的语言里,“他”特指她中学时代的那个男友。“他穿了一件大汗衫子,在和人讨价还价地买东西。我一开始都没认出来他来,后来听到他的声音,才想起是他。他边上还有个女人,看上去挺憔悴的样子,可能是没保养好吧。我开着车慢慢地经过他的身边,他也没发现我,我想,如果当时没有和他分开,那个憔悴的女人大概就是我了。”小丽轻轻笑了一笑,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儿。

“这世界上难道还真有爱情吗?”小丽晃了晃手里一杯新倒出来的可乐,可乐滋滋地浮着气泡。“爱情就象这气泡,一开始胀得你好象生活里只有爱情,时间久了,气泡就慢慢下去了,到最后疲了,就波澜不兴了。”说完,她仰头喝了一大口可乐,咕嘟咽了下去。那个咽的表情有些古怪。  若水看看小丽手中的怀子,突然自嘲似地一笑:“气泡没了,你还可以凑合着无味的糖水过;水晶碎了,除了留下扎人的碎片,还有什么呢?”她象是在笑,眼里却起了一层雾气。

“若水,你要珍惜,知道吗?”小丽用纤纤细指轻轻梳了一下若水的秀发道:“你的水晶还没有碎呢,虽然和你想象的有些不一样,但还是水晶。你不要自己把它摔碎了。”

若水把头歪在小丽的柔肩上,半闭着眼睛,好象睡着了似的。

傍晚小丽的先生回到家,看到若水,淡淡地点点头,不关心也不多问。即便在餐桌上,他先生也拿着一张报纸,一言不发地边看边吃。主人不开腔,若水也只能闷头吃饭,匙筷碰着碗的声音在小丽家豪华空旷的餐厅里回荡。

小丽的先生吃完了,向桌上点了点头。那个头点得奇怪,既不是冲向若水,更不是冲向小丽,仿佛只是下意识地维持一种礼貌。小丽看他起身要走,也站起来好象想向他说什么话,一抬手却把一碗汤泼翻了。她先生嘴里嘟哝了一句,依稀听得是说越来越笨了,连吃饭都不会了,神情间颇不耐烦。他仿佛还想说什么,但是眼角瞟到了若水,便顿住了,头也不回地走了。若水抬眼看小丽,小丽回身坐了,抬起头对若水满不在乎地一笑,看得若水心里酸酸的。

晚上小丽拉若水一起睡,若水惊奇地问:“那你先生睡哪里?”

小丽摇摇手说:“别管他。来,挑件睡衣吧。”小丽拉开衣橱,里面各式各款的睡衣令若水炫目而轻叹,她正艳羡着,突然听到大门砰地一响。若水一楞,马上意识到是小丽的先生出门了。她拿眼睛望向小丽,却发现小丽背对着她,看不到表情。若水的手停还在一件丝质的蕾丝吊带睡衣上,突然觉得,手上一片冰凉。

三天后秦第N次打电话过来时,若水没有再摇手。于是一小时后,秦便找到了小丽的家里。若水向小丽笑笑,拉了拉手,就要跟秦走了。小丽轻轻把她扯到一边,耳语道:“你现在想明白了?”若水嗯了一声,也轻轻回说:“想明白了,水晶杂尘了,还是水晶。在这尘世上,哪有纤无微尘的东西呢?但是只要还是水晶,就很珍贵了。”

若水跟着秦走到外面,回了回头,看到小丽依在阳台上。那神情远远的,不知道是怅惘多些,还是羡慕多些。若水向她摆摆手,是让她放心,也是劝她开心;小丽也摆了摆手,是要若水也放心,也是祝福。一直到若水要拐过一个角,要看不到了,小丽还是依在她家奢华的欧式阳台栏柱上。她的身形在宽大的阳台上显得异常地弱小,渡了夕阳余辉的金,真如金塑般地凝滞而没有表情。

一路上,若水的小手很乖很乖地放在秦的大手里,乖得让秦的歉疚从心底一丝一丝渗出来,终于泛滥成灾。若水单纯的爱情,过去是秦安心的原因,此时却让他身受无处遁形的窘迫。秦停了下来,想对若水解释和系花见面的那件事。若水却在他还没有说完一句话的时候,就轻轻掩住了他的口。  那晚路上的若水,让秦在后来无数次忆起时,都有一种五味杂陈的百感交集,和无怨无悔的死心塌地。若水的不问让他感动不已。没有一句质疑,没有一句追究,就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这一次,是秦觉得自己爱若水已经爱得时光荒芜,而且还会一直这么柔情地爱下去,到地老天荒。

秦和若水手拉着手回到了家。打开门,若水很讶异地站在门口,看着桌上的晚餐和斟着葡萄酒的酒杯发楞。秦轻轻地把若水揽到怀里,若水嗔道:“又搞这些小把戏。”脸上的神情却是甜蜜极了。

餐到一半,秦的手机响了。秦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才接起来。“嗯,你今天就回美国了?”若水眼光不自然地一滞,突然向秦打了个向碗里洒盐的手势,起身就要向厨房走去。秦一手拉住了她,一边向电话里说,“等等,你要不要和我太太说几句?若水呀,比我们小一级的,以前在学校里你也见过的。”说着把手机塞给了若水。

手机那头是系花甜糯的声音:“啊,若水吗?你好呀。这次回来太匆忙,下次,我请你们吃饭吧。”若水忙不迭地客气:“那里呢,下次请到我们家里来吃饭吧。你喜欢吃什么?…”

秦到厨房取了盐,发现两个女人还在聊。话题已经从喜欢吃的菜换到了时装。若水的声音里有一种异样的热情,从她的对话里,可以听出对方也是同样地热情着。秦在一边听得暗自一笑,想起谁说的,女人都是天生的政治动物。

灯光昏黄如豆。吃完饭的若水偎在秦怀里,喝了酒,双颊酡红。窗外远远地有一点亮光在夜的黑幕上移,让秦想起了系花坐的飞机。又走了,不是自己的终不是自己的,而身边拥得一怀的若水,象春天阳光下的糖似的,软得要化了开来,眼皮也沉沉地垂着。秦悄悄地取出一个八音盒,上了发条,举在若水的耳边。若水眼皮儿都不抬地说,:“嗯,好听。原来你记得今天是结婚周年呀。”

秦附在若水耳边,说:“我请你跳舞吧。”

若水慵懒地嗯着,说:“我不想站起来。”

秦轻轻地拉过若水的两根水葱手指,立在他的腿上;自己又挨着立了两根手指。就这样以手指代腿,伴着八音盒的琴声,移步,旋转,移步,旋转…

醉意中的若水轻轻睁眼,看到八音盒上一块转动着的水晶。她心里想,小丽的气泡已经消失了,自己的水晶却从黑夜走到了阳光,纯净走到杂尘。尽管杂尘,但还是坚固的,还是单纯的。能够这样,就好。希望一直这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