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魁北克家
2005 3 26
每次回到魁北克市郊的坂荡德村( Saint Louis Pintendre),心中总有一种无限的喜悦。随着汽车驶进那一望无际的乡村公路,我心里总会泛起英国电影《简 .爱》中的经典中文台词:我又回到了曼切斯特……当然,我还会随着这句台词兴奋地呼喊:我又回到了坂荡德!
我欢呼回到了坂荡德,是因为那里有我的魁北克家,那里住着如同父母的魁北克朋友 --尚达尔 .拉克努瓦(Chantale Lacroix )女士和克洛德.莫干( Claude Moquin 先生。坂荡德,我生命中十分有意义的驿站,那里的一草一木此生都永远吸收着我,无论我走遍天涯海角,我都不会将它忘却。自从我离开那里,到外面的世界搏击人生以来,十几年间,我与丈夫两人以及后来出生的两个小女共一家四口人,每年都要从我们现在的居住地 --蒙特利尔驱车去那里一至两次,轻松、消闲地享受家的温暖及“全家团聚”的“天伦之乐”。
坂荡德是位于魁北克市南岸、圣 .劳伦斯河南滨不远的小村落,离魁北克市的直线距离约五公里,实际距离因道路的绕环迂回约二十五公里。按城市人的眼光来看,那里是属于天之尽头的荒郊野外:人烟稀少,鲜有鸡犬鸣吠,阡陌交汇处只有一条公路与外面世界相连。就在这空旷的田野上,在四周苍苍青色掩藏的莽莽丛林边,数完散居在荒野路旁的四户人家,在公路的尽头,那就是“我们的家”。初来乍到,要寻我的家通常不可得,因为我的家座落在密密层层的树林中,如果不看在左边一棵大树上的指示标牌--上写着"尚达尔 .拉克努瓦健康中心(Centre Sante Chantale Lacroix )",寻找的人很有可能折路而回。
1988 年9月底,我来到魁北克与正在念书的丈夫相聚。待我从旅途的劳累恢复过来以及恼人的时差调整过来后,丈夫就通知他的魁北克朋友尚达尔。到了周末,尚达尔的丈夫克洛德就开车把我们接到她家作客。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尚达尔。她高高的个子,胖乎乎的身材,四十多岁,慈眉善目,爽朗和蔼,一头银灰色的短发,全部都屈卷着,显出一副精神抖擞、干净利落的样子。见她如此和蔼可亲,简直与我心目中想象的一模一样。原来,在见到她之前,我已与她神交很久了。
早在八十年代初,我丈夫的大学老师就在我丈夫现在念书的大学留学两年。其间,他认识了拉克努瓦女士和她丈夫。当时,他们夫妇俩与我丈夫的老师在同一所大学读书。女方是从事中医针灸治疗的,男方则是一银行的资深职员。出于对中国灿烂及古老的文化的热爱,夫妇俩晚上来大学学习汉语。爱屋及乌,他俩对中国文化的崇尚延伸到对中国人的格外热情。那个时期,只要有中国人来学习,一旦他俩认识后,都会将中国同胞邀请到他们家作客。
87 年底,我丈夫来到了这里学习,同样享受到了尚达尔夫妇俩热情而友好的接待。每逢周末或节假日,工作自由度很大的尚达尔经常驱车带着我丈夫和其他几个中国留学生去郊游、踏青。这令我丈夫和其他几个“孤家寡人”在那些“每逢佳节倍思亲”的艰难日子里,渡过了不少惬意而美好的时光。我丈夫他们对尚达尔夫妇的关怀和照顾铭感在心,他们感恩戴德的心态使他们与异域他乡的非亲非故的大好人一家一直保持着十分友好的关系。
可能是我前世修的福份,或许是缘份所至,等我到了魁北克,尚达尔夫妇立即友善地邀请我夫妇俩免费入住他们家,并且还不用交一分钱的伙食费。为了不让我俩找到拒绝他们善意的借口,他们还为此编了一个美丽的谎言,说主要是想请我俩有空时方便辅导他们的汉语。这拳拳相邀,盛情难却。在那个年代,所有的中国留学生,几乎没有一个想到、或者敢想,能在读完书后“滞留不归”的。学成回去,报效祖国,是当时的高尚而光荣的选择。与这关乎祖国兴旺发达、富国强民的“爱国行为”相呼应的是每个留学生在伟大的壮举下的小算盘,既尽量攒足钱,回国购“八大件”。否则,空手而归,既不受家庭成员欢迎,还要被同事、邻居等耻笑。现在,一个绝妙的机会,一个即能省钱、又能住豪宅、还能自由自在地享受国外中产阶级生活的良机,一个能直接接触我们那时还不十分了解的西方社会、甚至打入主流社会的机遇,如同天上掉馅饼一样掉在了我俩面前,那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天赐福音啊!但是,无功不受禄,友人的善意我们不能滥用,而恰恰相反,我们应该依照我中国人的传统美德,应该在千恩万谢后,找一个适当的理由惋言相谢,以给对方一个冠冕堂皇的台阶下。于是,初始时,我俩惋谢了他们的盛意,并找了一个理由并不充足的借口,说他们家离学校太远,我们没有车,出行、上学等都很不方便。他们说,他们有一个邻居在城里上班,我们上学时可搭车,每次交一圆钱油费即可,如果我们平时需要外出进城,他们会送我们至离城仅有一河之隔的渡口。如此周密详尽的考虑,如此真情实意的邀请,我们还能拒谢吗?面对挚诚,面对友好,面对慷慨,我们如果再拒,一定是不知好歹的惺惺作态了。就这样,在我抵达魁北克当年的十二月中旬,我们搬入了尚达尔一家在乡村的豪宅。
那是一座外墙漆成深红色的大房子,四围是茂盛的森林。据主人介绍说,这森林并荒地共长两公里,宽为四百米。一个普通的家庭,拥有如此宽阔的土地,是我们当时连想都不敢想象的,我们除了赞叹不已,更为我俩能暂时与他们一同拥有而感到自豪。但真正令我们感受深刻的还是这在当时看来阔大无比的豪宅。豪宅有上中下三层,顶上一层有五个卧室,一个环形大厅,两个卫生间。中间那一层是主屋,高出地平面,分成两个部分。从大门进去的左手边,是女主人用中医针灸施治的健康中心,包括接待室,两个药房,一个摆放着四张病房的治疗室,一个办公室,还有一个卫生间。在这个健康中心,接待室没有什么特色,仅有一套普通的办公桌及办公用具。如果非要说出其引人注目的特点的话,那就是一套最新款的音响设备及数量不菲的 CD。有此特征,可以想象,当病人进入她的健康中心,首先被吸引住的不是房间的摆设,而是从那套音响传出的美妙动听的古典音乐或令人身心两忘的轻音乐。这对于一个前来求诊看医的病人来说,不见其人,首闻其声,舒缓而宁静的音乐早已将病人心中的不适扫荡得一干而净。如此时,闻声而来的拉克努瓦大夫,身着白大挂,远远一声亲切的问候,伴着爽朗而感人的笑声,如徐徐春风,迎面扑来,病人心中自感病疾已去一半。随后,她和蔼可亲地与病人坐在这怡人的接待室,一面聆听天音妙乐,一面对病人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地拉家常,使病人如沐阳光,如浴春风,一身病痛,早在这和和睦睦、亲亲切切的亲人般的聊天中跑到爪哇国去了。接下来,我们随着主人的脚步,去参观参观那两间药房吧。瞧那间摆满了中草药及中成药的药房,令人仿佛走进了中国的大药房,再看另一间药房,琳琅满目地摆放着什么"顺势疗法"的香精油及许多我至今都叫不上名的药品,使得满屋蹙狭,但芳香四溢。再看治疗房,一切都按正规医院的布置,令人感到惬意舒适。最后,是女主人的办公室。里面书架上堆满了书,仿若一个藏书万卷的大学者的书房。
这层楼的另一部分有占主要面积的厨房、饭厅及一个大小适中的睡房。我们总是从后门进入这个区域。除了尚达尔的年迈的母亲独居那间房外,其余的整个领域都是我们大家备膳、用餐、聊天及一般娱乐活动的地方。整个厨房的布局开放、明亮、面积大、厨柜多,与餐厅连为一体,给人一种通览无余的旷阔,那样的布局所形成的气势,仿佛不是厨房,反而更像一个大的宴会厅。在来加拿大之前,我还从未见如此气派、宽敞的厨房。这也难怪,在八十年代末,中国的居住条件整体上还很差,当时的我,不要说没见过豪华的厨房,连听都未听说过。即使现在,在我的见识里,在我曾出入过的数量不少的高档住房里,如此大气、有品味的厨房,还几乎不见。
我特别喜欢这个厨房,白色的厨柜环璧高悬,白色的台面下部相衬,形成上下照应,互为协调的整体。一套炉头与烤箱独立边角。这是一般厨房常规化的布局。而尚达尔的厨房之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另有一组独立的厨柜及厅中央直接下垂的悬柜,仿如部队的两级阵营布署外加一个侧营,营造出一种大气,一种阵势。在那中央悬拒的下方,又是一排颇有气势的白色台面,其间还安置了十分现代化的炉头及自动排气系统。整个大"厅"干净、整齐,令人流连。在这里烧饭做菜,简直是一种享受,可以使人的厨艺潜能充分发挥到极至。比如,我们"全家"弄饭烧菜,在常用的炉具上一番惬意的发挥,就能饱餐珍馐佳肴,如逢客人较多时,我们则要用中央柜台上的另一套炉具,一时间,锅、铲叮当,热气腾腾,好一组和谐、欢腾的交响曲。尚达尔多才多艺,除了她目前的本职工作,并兼在电台、电视台客串主持节目外,她最大的乐趣,就是爱好厨艺了。工作之余,她常常开课,教授烹饪,给那些家庭妇女、甚至一些职业女性示范表演,教她们如何烹调美味佳肴。通常在这种场合下,尚达尔就需使用这中央炉具。那时光,一大群人,人头躜踊,争先恐后地观看她的一招一式,生怕漏掉了每一个细节。我住进她家后,也曾有机会在这炉头上大显身手,有板有眼地表演中华厨艺。那次前来捧场的,竟达二十三人之多。
在下一层,就是半地下室。那里是男主人的图书馆,藏书上万册。都里同时也是女主人的缝纫室,应有尽有的"女红"连同裁剪台,将整个房间堆得拥挤不堪。在加拿大,地下室的功用特别多。尚达尔家也不例外,堆放杂物、冷冻食品,养狗养猫等等。相比而言,这一层于居家过日子并不重要,但也是不可缺少的。
微观考察完了我的家,我们在从宏观上来审视一下整体,看看这豪宅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特色。其实,这栋房子的最大特点,就是没有窗帘,无论是睡房还是客厅,还是饭厅、厨房,从里向外看,大自然的千变万化,一览无遗,从外向里窥,也能一目了解。不过不用担心,四周是密林为墙,何况没有邻居。当早晨的第一抹阳光洒向大地,透进窗内,金色的光芒抚摸着我时,我就会醒来,尤其是夏日的热烈的光束,毫不吝啬,总是早早地催我起床。我初期虽有兴奋与雀跃,但天长日久,则习以为常,哪怕阳光刺眼,我亦能安然酣睡。
当然,没有窗帘的房子是愉快的,尤其是坐在饭厅里,透过两面的落地大玻璃窗,窗外四季分明的景色尽收眼底。像是有一个魔术师的手,将大自然这幅美丽无比的图画变得灿烂辉煌,令人应接不暇。
冬天的窗外如一幅素淡的水墨写意画,皑皑的白雪,秃秃的林莽,间杂着青青的松柏,显得一片沉寂。只有我们豢养的几条狗偶尔的吠日,才打破这种宁静,才使人感到生命的存在及人间烟火。不过,冬天的画面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下雪时分,它是一幅淡淡的素描,瞧那轻飘漫舞的雪花,纷纷扬扬,不疾不速,碎洒在寂寂无声的林间,亲吻着光秃秃的枝桠,拥抱着孤苦伶仃的蓬蓬松柏。而当大雪来临时,看那狂风席卷着雪花,铺天盖地,那片片的白色精灵,呼啸着,强压森林,硬将大地裹上粗慥的白装,此时,偶尔的“嘎 --吱 –”声隐隐传来,那一定是哪根不够坚韧的枝条,承受不了狂风暴雪的袭击与重压,只好断臂减抗,迎风挺立。此时的画面,应该是一幅浓墨饱汁的大写意画。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冬日的雾凇。那时四野寂然,无纹丝风动,只见平日里裸秃的枝干结满了一根根冰凌,以千姿百态的造型,挂满林间,一根根晶莹剔透,似水晶,赛玻璃,形成一个晶亮的童话世界。如此形成的壮观景象,该是怎样的一幅画哟!
如果说冬天的窗外还以白洁而赢得我的青睐,那么春天的外景则是一大败笔。相比夏日的葱绿与葳蕤,秋天的璀璨与艳丽以及冬季的茫茫净白爽亮,这里的春天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无味,那么平淡得不值一提。瞧吧,小芽羞羞答答地开始吐绿,在光秃秃的枝干中显得那么单调,日渐融化的积雪不时地裸露出还没有生命迹象的污泥烂土,徒增荒凉。好在春天并不长久,仅一眨眼,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夏季。
夏天是美丽的,百花绽放,绿草如茵,枝叶浓荫,鸟儿也已从南方飞回来了,在郁郁葱绿的树林中筑窝营巢,啁啾嘻闹,把四围的森林搅得天翻地覆,比那欢腾笑语的音乐厅还要热闹。我常常坐在饭厅里,观赏着比水彩画还要美丽的火热的窗外,打开窗户听那鸟儿鸣唱,虫子唧唧,心中常有千种情怀,万般感慨。我惊叹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亦赞颂这大自然的美妙和谐。
赏完了冬天的写意画,赞叹过夏日的水彩画,我就该沉醉于秋天色彩浓丽的油画了。当秋季来临,天高云淡,金风拂处,绿叶间生杂色,慢慢由淡黄开始,或鹅黄色艳,或金黄灿烂,或浅红醉眼,或鲜红似火,各色都浓烈壮丽,那黄是皇权神圣,那红如火在燃烧,它们各自都以生命的壮烈向我们奉献了最美丽的绝唱。
我盛赞大自然的神奇,我爱我家窗外的四季,我感谢大自然的厚爱,但我更感激给我提供了享用这人间天堂的主人 --尚达尔与克洛德夫妇俩。
我与我丈夫搬进这仙居时,尚达尔全家有五口人。一是尚达尔的妈妈,他们夫妇俩并膝下儿女一对。男主人克洛德 .莫干不到五十岁,是魁北克省大众信用社加鼎银行( Caisse populaire desjardins)总部负责市场开发的高级职员,曾是魁北克前省长巴里佐( Pariseau)的高足,也是另外位前省长朗德里( Bernard Landry)的大学同班同学。克洛德博览群书,出口成章,但也因自视其高而给人以落落寡和的印象。实际上,在他人看来不容易接近或相处的克洛德,与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与我们相处非常融洽。
女主人尚达尔 .拉克努瓦是个热情开朗、性格奔放的豪爽女性,她爱好广泛,行事随心所欲。大学毕业后,本一直在魁北克省交通部供职,是当时省政府两百个杰出的女性人物之一,年薪也是很高的。但在 1984年,她如愿以偿地去了一趟中国、日本及香港地区后,为东方文化、尤其是中国文化所吸引,回国后竟鬼使神差,毅然辞去了工作,一头扎进了在她看来神秘而有不可思议疗效的中医针灸,并于次年开了一个中医针灸治疗中心。
尚达尔的妈妈,我们称她为外婆,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她总是力所能及地帮我们做一些事,比如说折迭衣服。我记忆犹新的是老人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饮食习惯:每顿两片面包,一个西红柿,另加一杯咖啡。老人年纪太大,多是独处。她唯一打发时间的爱好或乐趣,就是看电视。在我的记忆中,老人的电视从早到晚都是开着的。没事的时候,我常到老人的房间,陪她聊天。 老太太对我们总是彬彬有礼,每次我去收拾餐具时,她总不会忘记赞美一句:“(刚才吃的东西)味道真是好极了,我全都吃光了。”其实,她吃的就是面包,上面抹着用肉末为主料制成的“肉酱”,偶尔食之,味道不差,但顿顿为餐,恐怕总难称其好。但老太太出于礼貌和尊重,总是真心地赞赏,这反而令我承受不起。不过,总的说来,我们相处融洽。
他们的女儿叫克洛丁(Claudine),娇小玲珑,二十刚出头,就读于我们同一个大学的化学系。她和她母亲一样,性格开朗,待人诚实。他们的儿子叫克利斯提安(Christien),十八岁,当时就读于一个边远城市的大学预科,是一个相貌堂堂的汉子,每周回家探亲一次。(关于这小伙子,我将专门撰文介绍)
他们一家五口人,幸福美满,其乐融融,现加上我们俩人,成了七口之家,中西和璧,其乐陶陶。当然,这样组织的大家庭,自然会有中西文化的交融与碰撞。比如,我当时的法语讲得很差,在与他们交流时,难免中英法夹杂相用,而他们也习惯我的“夹涇浜”。后来,他们更习惯我们的简洁的中文表述 —吃饭。于是,每当饭准备好后,全家人都会拖着长长的口音用不标致的口音喊“齐饭”。 --这句别具特色的话直到现在都用于我们每年的全家聚会。至于碰撞,我们倒没有感到其威力,恰恰相反,这种友好的碰撞,反而形成了一种亲和。比如,我们同吃一锅饭,同享一桌菜,有时中餐,有时西餐,有时中西混合;谁有时间谁下厨,谁想弄什么口味只凭创意,但弄出来的口味没有一人挑剔。面对这家人的包容与热情,我深感荣幸,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将我俩当外人。
我和丈夫是今行政辖区的川渝人,习惯了口味特重的麻辣川味。这,自然要反映到我的菜譜及饮食安排上。开始时,我担心他们接受不了我的口味。但事实上,我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我每次做的菜,他们都说很好吃,都一致称赞色香味俱全。但人的胃觉是很奇特的,一旦适应了某一类食物,很难一下子完全接受另一类食物,虽然这后一类食品能给食者带来美食的快感。我的魁北克家人就是这样,他们时不时地在我浓浓酽酽的菜品中得到了餍足,但他们也怀念回味欣赏他们千年未变的主食。为此,我不得不多费心思,在怎样调节好中西胃觉上下工夫。通过数次实践,我发现我的家人们最能接受且最喜欢吃的是蛋卷饺子等。因此,有一个时期,我就专做他们喜爱的食品。到了周末,尚达尔忙完了她的医疗事业,就兴致勃勃地全身心投入到事关全家口福大局的饮食事业。瞧那会儿,一边是她的烤牛排猪排炖火鸡等,一边是我的中华厨艺的变奏曲。个个周末,美味佳肴,丰富多彩,不是天堂却赛天堂。
每当夜幕降临,四周一片沉寂。他们原先的主要活动就是看电视。自从我和丈夫入住后,我们决定为这单一甚至枯燥的生活方式注入新的活力,其中,最能引起互动和激发兴趣的是玩牌。我们为他们引进了在中国扑克界最通行的玩法 —“升级”。对阵时,我和尚达尔结成女兵联盟,我丈夫与克洛德达成男兵战线。虽说不输钱赌物,但鏖战的双方还是在乎胜败。每当我女方取胜,我和尚达尔喜笑颜开,有时甚至狂呼滥叫,一旦失败,就有点赖皮,或者悔牌。女人都有点撒娇,在我们面前本性毕露的尚达尔也不例外。好在他们两个大男人总是宽容我们的“无礼取闹”。我们玩牌玩得最精彩且最能达到高潮的是玩“拱猪”。根据我们的惩罚规则,谁输谁钻桌子。会玩这种牌的人都知道,这是一种各自为阵的技法,不可能结盟,更没有统一战线。一个回合玩下来,当“败将”俯身钻入桌底时,各“战胜方”拼命地喊叫呼啸,或毫无顾忌地敲打桌面。一时间,那寂寂的夜晚,仿佛在我们的狂喊大叫中,才真正有了生命的迹象。有时侯,他们也教我俩玩当地的玩法,我们也都学会了一两种技法。但我们最爱的还是升级。我们一周甚至可以玩两次。到如今,只要我去魁北克住,我们还是照样玩升级,而且,一样玩得开心。
住在尚达尔家,吃住不花一分钱,虽然舒适安乐,但心里总有受之有愧的感觉,故常思能为她做点什么,以求心里的平衡。我在文前已介绍过,她的房子很大,做起卫生来都很吃力。本来,她雇有一个钟点工,每周来打扫几个小时。对此,我提议从此由我们来打扫清洁,为她省一点钱。但尚达尔坚决不同意。她认为,我们是朋友之交,不是你给我多少我就还你数倍或报答等交易来支持的。如果我们确实想做点什么,可以教教他们中文,或者,做点中国饭菜。相比之下,我羞愧于自己的事俗,赞赏她的襟怀。
由于尚达尔一家的无私与慷慨,我和我丈夫当年的奖学金几乎悉数存下。虽然数额不大,但在当时对我们来说,可是具有非常意义的原始资本。想着我们几乎不化分文,就能吃到最好的食物,住着豪华的房子,我心里暗暗发誓,如果有朝一日,我的经济能力许可,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他们。蒙上天的特别眷顾,在我后来自力更生的路上,我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2000年,我出资陪他们夫妇俩去中国周游了一圈,从北京,西安,成都,到重庆,又乘船游三峡,经武汉到上海,这样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圆了尚达尔再去中国之梦,达成了克洛德真正认识中国真面目的理想。此是后话。
尚达尔一家不仅待我们如亲人,对我们的同胞也很礼遇。每当我们邀请一些中国朋友来家作客时,他们亦会热烈响应,积极筹办,友好招待,使我们的朋友有宾至如归的感觉。那时候,凡与我们相知相识的在同一大学读书的同胞,多去过尚达尔家作客。就连我和我丈夫的几位导师,都到过他们家作客,尔后,他们还成为了朋友。
尚达尔一家对我们的慷慨与仁义,除了让我俩终生铭感外,他们的好客与宽厚,也给我们的朋友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们从他们家搬出来的十几年,只要有从中国来的朋友去魁北克旅行,我们都要带他们去“我的家”参观,让他们感受魁北克人的好客,领略当地人的风土人情。
我们的孩子们出生,不仅给我们带来了无限的喜悦和幸福,也给尚达尔一家增添了莫大的情趣和生机。每次带孩子们回魁北克,他们一家人总是对她俩娇宠溺爱。尚达儿还要我的两个女儿叫她“奶奶”,孩子们也乐意与慈祥的两个“老玩童”亲热。在他们那间豁然宽敞的“大厅”的橱柜上,我两个女儿的照片赫然醒目。至今,我们睡过的房间,依然保持着原样,随时等着我们回去。而每年的家庭聚会,如圣诞节或元旦或复活节或炎炎长夏,只要我们没有回中国,我们必定会回到坂荡德。
此时此刻,我耳旁又想起了“我又回到了曼切斯特”的亲切话语。我每一次回那里时,总会心潮起伏。我盼望着见到那绿林深处的豪宅,更盼望着相拥我的魁北克父母——尚达尔和克洛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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